顾延之道:“既然受了风寒,该在屋里休养才是,怎么又出门。”
沈眠自然不会如实相告,只道:“雨下的没完没了,心中烦闷,出来透气罢了。说起来顾大人不在京中任职,怎么来了这荒山野岭,难道是特地来探望孤?”
顾延之垂眸望着他,那日在南山寺前,他远远就瞧见了人群里的少年,眉眼间含着三分笑意,七分傲慢,宛若最精雕细琢的美玉,一双澄澈的眸子通透得叫人不敢直视,生怕叫他觉察到自己肮脏的,令人不齿的欲.望。
后来得知他是陆沉带来的人,本该知难而退,谁都知道,顾延之其人清高、骄傲已极,从不主动沾染麻烦。
可凡事总有例外。
偏偏,这个少年,便是那个例外。
他弯了下唇,轻声问道:“殿下想不想回京?”
沈眠抬起眸,却倏然笑道:“顾大人这话有趣,孤想不想有什么打紧,没有父皇的传召,孤难道还能自己回去不成?”
顾延之道:“殿下想来不知,昨日早朝时,皇上忽然呕血昏迷,至今不省人事,大约时日无多了,该早做打算了。”
沈眠敛去笑意,沉声道:“顾大人此言,已是大不敬,孤只当做不曾听见,莫要再提。”
他转身走到凉亭边,望着淅淅沥沥的雨珠碎在青石板上,默然不语。
顾延之走到他身旁,道:“殿下难过是人之常情,只是眼下该顾虑自己的安危才是,靖王爷想名正言顺夺取皇位,最先要处置的人就是殿下,而今殿下不在京中,只要无声无息地消失,便再没人能阻碍他。”
沈眠道:“听顾大人的意思,似乎是想帮孤?为什么,凭什么?”
顾延之轻笑一声,道:“殿下,殿下不必防备顾某,顾某绝不会对殿下不利。”
沈眠道:“听闻顾大人乃顾氏这一代唯一的嫡系血脉,身份贵重,比天潢贵胄也不遑多让,为何要淌这浑水?难道顾大人想要的是从龙之功?倘若如此,选择孤这个无权无势的假太子实非明智之举。”
顾延之颔首,“的确如此,细究起来,顾氏一族的条条框框恐怕比宫中的规矩还要繁琐,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族中子孙永远不可参与皇储之争。”
“那……”
“百年前定下的规矩,又怎算得到人心。或许那日,本不该去赴丹青宴,便也不必……”
沈眠挑了下眉,“不必如何?”
顾延之避而不答,却道:“殿下实在不必猜忌良多,顾某倘若想对殿下不利,何必亲自来鹿山,靖王派来的刺客就在山下埋伏,料想殿下也不能活着下山。”
沈眠笑道:“说的不错,只是孤如今又怀疑,凭顾大人这样的文弱书生,当真能带孤从那些刺客手中逃脱吗?”
顾延之道:“顾某倒是学了些拳脚功夫,应付些宵小之徒不在话下,何况顾家虽然比不得皇家,暗卫还是有一些的。”
沈眠点点头,“何时出发?”
“不如就在今夜,以免夜长梦多。”
沈眠正欲应下,却忽然想起那怪和尚,他道:“孤想多留一夜。”
顾延之心中忽然升腾起一阵威胁,问道:“殿下在鹿山还有惦念?”
沈眠道:“还有些事需要交代,明日一早和顾大人回京。”言罢,他将外面的黑色的狐裘大氅脱下,塞进顾延之怀中,道:“就劳烦顾大人了。”
男人接过氅袍,攥在手心里,还残留着少年身上的体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