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 蒲娇连续几晚失眠。
只要一关灯,黑暗中, 那天在铁铺和钟旭最后的对话反反复复在脑中浮现,特别清晰。
她问他, “如果我用不去庆大念书威胁你, 你会不会回学校复读。”
他就静静地看着她, 最终点头,“会。”
她面色一喜, 又因为他接下来一句话而僵硬。
“但那不是我真心想做的事情, 没有任何意义,浪费时间。”
她当时都没接得上话,心里又酸又疼, 百般滋味,很愧疚,很难受。
就忍不住再一次想, 他实在是承受了太多这个年纪不该有的负担。
离开前他还不忘嘱咐她, “我缺考的事情你别和家里说,免得他们多想。”
他无所谓的耸肩膀, 一脸轻松,“我怕麻烦,懒得解释,也怕我妈和蒲叔逼着我回学校复读。”
不止是夜深人静的晚上, 大白天, 蒲娇同样控制不住的去想这些。
她成天心神不宁, 眼底两片淡淡的青黑色,偶尔还浮肿。
显然,也偷偷摸摸掉了不少泪珠子,总是忍不住哭。
郭琼还以为她是因为担心拿不到庆大的录取通知书的缘故,安慰也不见效果,只好盼着录取通知书赶紧寄到家里来。
蒲娇多次欲言又止,想把实话说出口,到底没有违背钟旭的意愿。
八月初,毫无悬念的收到了庆大的录取通知书,她高兴不起来。通知书像烫手山芋,她总觉得欠了他,不能心安理得。
郭琼却被巨大的喜悦冲昏了头脑,她女儿考上了庆大,多么骄傲,贼有面子。整个人容光焕发,没察觉到女儿低落的情绪,张罗着给她办升学宴。
蒲娇反对,“妈,我不想办升学宴。”
郭琼刚和蒲国在电话里商量好升学宴在哪个饭店办,想也不想,“不办哪里行,这么大的事,把亲戚朋友叫来庆祝一下,热闹热闹。”
蒲娇抵触,“不就是考上大学嘛,有什么好庆祝的。”
郭琼笑,宠溺的说,“你这孩子不懂,人情来往,要走这么个过场。”
“妈妈,可是我真的不想办升学宴。”蒲娇说。
郭琼问,“为什么?”
“阿旭……”她吐字艰难,闷闷的说,“我不喜欢那些亲戚,也没有多亲近,至于请他们么。”
那些人长舌头,最喜欢嚼别人的家长里短。她甚至能想象,他们会怎么夸她,又会怎么为钟旭感到惋惜,想想都觉得虚伪。
郭琼却没当回事,“你不用应付他们,就一起吃顿饭。马上就要上大学了,懂点事,别耍小孩子脾气啊!”
蒲娇烦躁得不行,又毫无办法。
她只希望那天钟旭别回来。
蒲娇心情不好,不想待在家里,躲到凉坝寻个清静。
杨梅树果子已经掉光了,枝叶依旧葱茏,层层叠叠的形成一圈阴影,遮住了阳光。
蒲娇靠着树坐在地上,她下巴搁在膝盖上,盯着地面出神。
就这样不知坐了多长时间,电话铃声响起,蒲娇直身,小腿和屁股发麻。
她缓了缓,才拿出手机,看着来电显示发愣。
铃声戛然而止,蒲娇拉回思绪,正犹豫着要不要回拨过去,那边又打过来。
她抿唇,按下接听,“阿旭。”
话筒里传来钟旭的声音,“听我妈说你收到庆大的录取通知书了。”
蒲娇轻轻的“嗯”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