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太阳劲头足,天气一丝不透风。汗水冒出来就像汤水一样粘稠,贴在肌肤上,腻得慌。
落地大风扇嗡嗡转着,没觉得凉快, 反而和外头小树林里的知了叫声般, 让人烦躁。
钟旭坐在陌生的堂屋里, 背挺得笔直,两膝紧闭。
他微微垂着头, 盯着新刷的水泥地板,和自己洗得泛了白的蓝网鞋, 眼神沉沉, 漆黑而不见底。
耳边有两道声音, 你一句我一句交谈着,不时夹杂着哈哈的笑声。
真他妈烦人啊,钟旭暗暗想。
他悄悄抬头,钟棋叼着支棒棒糖,津津有味的吮着, 一派懵懂无知。
再一侧头,瞥见旁边女人黝黑面孔上隐隐的绯红。
她显得局促而开心, 又有些微的羞捻。这副神情, 就和对门大姐带男朋友回来时, 一模一样。
钟旭怔了怔, 他顺着女人的视线看过去。
国字脸、剑眉、星目,是一个长相端正,身材高大强壮的中年男人。
这个男人,和他爸完全不一样,人才更好,也更有味道。
他姓蒲,单名一个民字。
蒲民撞上男孩的目光,爽朗一笑,“阿旭十六了?”
第一次见面就叫这么亲昵?钟旭一僵,浑身不舒服,没吭声。
女人急忙应道,“是,是,十六岁。”
钟旭又看了眼女人,她的脸似乎愈发红了。
这是黄祥书,他的妈妈,三十七了。
前年春天,钟旭爸爸突发心脏病去了,留下妻子和两个儿子。
钟旭是老大,读初中。钟棋年纪小,一年级。黄祥书没什么文化,靠务农为生,供着两个儿子上学,格外吃力。
家里没有身强力壮的男人哪儿行?于是托了人做媒。前前后后说了不少,但凡条件好些,一听说她这情况,全都看不上。
直到前阵子,媒人介绍了另一个村的蒲民。
年纪比黄祥书小一点,三十四岁,小学文凭,还没结过婚,家庭条件也不大好。
按理来说,像他这样外在条件不错的男人,即使家境窘困,也有女人愿意嫁。
不过这人二十多岁时无拘无束惯了,向来今朝有酒今朝醉,活得荒废。
等到三十几开始醒悟已经晚了,未婚的年轻姑娘,都瞧不上他。也相过几个结过婚的女人,有的是模样差,有的是脾气差,他又瞧不上。
到最后,他和黄祥书看对了眼。两人私下见过两次,大致情况了解了,相互都有意思。
所以今天,黄祥书带了两个儿子到他家里,见一见,这事便算定下来。
黄祥书又对蒲民说了句,“这孩子不大爱说话,你别见怪。”
蒲民咧着嘴笑,“没事,以后熟了就好,阿旭几年级?”
黄祥书说,“过了暑假,就上高一了。”
蒲民说,“那正好,我侄女儿娇娇也上高一,他们可以一起玩。不过娇娇比阿旭大点,十七了。”
钟旭想到了什么,不由神色一动。
黄祥书笑,解释,“阿旭启蒙早。”
蒲民点头,又问,“听说小棋考了班上第一名?”
黄祥书点头,“是,他成绩一向都不错。”
蒲民大笑出声,他一连说了三个“好”字,又道,“祥书,咱们今后一起努力,争取把他们两个孩子都供上大学,出人头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