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太子浑身皆是冷汗,被夜风一吹,更觉冰凉入骨。太子忍不住打个喷嚏,瞧见定王冷肃而立的神色,更觉厌恶,却又不敢发作,只冷声道:“父皇命你进去。”
定王容色如旧,拱手同太子行礼毕,抬步入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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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远的欢呼庆贺声在殿门阖上的那一瞬被隔绝在外,极安静的殿中,唯有四角的鎏金香炉吞吐香雾。
通明的烛火将金砖照得愈发漆黑沉闷,定王走至御前,屈膝庄重行礼。
永初帝经了一夜笙歌,酒意上头,方才又动怒气,神思稍见疲倦。趁此间隙扶着桌案没坐片刻,听见定王的声音,便抬起眼皮。
跪在案前的人身姿挺拔,墨色织金的披风拖在金砖上,拉出个极短的侧影。冷峻的面目之外,头发被漆黑的冠束在顶心,浑身似乎时刻紧绷,无半点冗赘。比起太子身上朱红与橙黄交杂的贵气冠冕,定王通身上下几乎都是黑色,偶尔织金为兽,也如他的性情般冷肃沉重。
这样的态度在永初帝从前看来,总会觉出隐约的威胁,令人不喜。此时有太子的庸碌无措对比,却反而叫人觉得稳重可靠。
大抵是真的上了年纪,才会看重这份稳重。
永初帝看着跪姿笔直的儿子,心内叹息,头一次察觉,自己对这儿子的疏远,是为不可告人的忌惮——
譬如太子虽庸碌,却有足够的孝心,事父事君,都恭敬孝顺,绝不敢悖逆。假使让太子依旧在东宫住上十年,怕也不会有异议。而定王却性情冷硬,父子本就生疏隔阂,他事父虽敬,却少了太子那份孝心,宫廷内外,也没少抗旨不遵,就连皇权的威仪也难以震慑。他的才能魄力远胜太子,政事见解上也自有主张,只是羽翼束缚,锋芒内敛。
倘若换定王住入东宫,父子相左时,他会像如今的太子般顺承圣意,恭敬事君吗?距离至尊权位只差一步,而他这父皇却始终压在头顶独掌大权,令他难展抱负时,他会愿意顺从吗?
永初帝觉得未必。
弑兄杀父,明知当日道士的胡乱言语是有人刻意安排,那四个字还是如噩梦般萦绕在永初帝的脑海。
定王的胆魄能力远胜他年轻的时候,这种难以敛藏的锋锐会让他觉出不安,甚至为此觉出隐忧,不敢放任他羽翼丰满。而如今情势逼迫,力不从心之下,江山百姓,终究胜过了这份隐忧。
永初帝揉着鬓角,驱散诸般杂乱思绪。
“东襄战事愈发艰难。”他坐在御案后面,缓缓开口,“檀城守将陈博弃城而逃,檀城已落入敌手。”
“弃城而逃?”定王虽知陈博未必能守住檀城,却未料他敢做出这等事,当即心惊皱眉。
永初帝点头,将方才深深的失望与疲惫收敛,端然坐起,“檀城失守,泰州便危急。倘若让东襄人占着泰州往西包抄拿下北庭,北边防线,就算是彻底溃散。这种事,绝不可发生。”
定王抬目,如满弓蓄势待发,拱手道:“儿臣愿率兵北上,夺回檀城!”
“朕也有此意。”永初帝一改往常的犹豫模糊,这回态度很分明。
定王当即道:“谢父皇!儿臣此去,必定夺回檀城,筑牢边防。”
“何止檀城。朕有意让你领行军都督,总摄北庭与泰州战事,将东襄大军驱出关外。”永初帝目光落在定王脸上,未在他容色间寻出半分波澜。
定王只谢恩道:“儿臣必定不负父皇所托!”
“在此之前,朕还有件事想问你。”永初帝眉目稍稍缓和,“将隋丽华给你做正妃自然不妥,但你的府中,却也不能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