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传到墨府时,墨老夫人愤怒地在福寿院里砸烂了一整个博古架上的器玩。墨紫幽的身世是她手中如今唯一可以拿捏二房的把柄,就因为皇上心血来潮的一个赦令便失去了作用,她如何能不愤怒。
可愤怒之外更多的却是惶恐,对于墨家二房那两个小辈的惶恐。
墨紫幽与墨云飞太过安静,静得就像遗忘了仇恨一般。可墨老夫人知道他们不会忘,故而他们越是安静,她便越是紧张,总担心一时一刻的平静只是狂风暴雨前的反常征兆。她按捺不住要做些什么——
正月元宵时,楚玄忽然来拜访墨紫幽,却得知墨紫幽去了梨园,他便告辞欲前往梨园。走出几步时,却听见身后的墨云飞冷冷对身边跟着的一位管事道,“那个下毒的厨子呢?”
“依着少爷的意思脱光了绑在后园雪地里了。”那管事回答。
“今年正月我们府上过得未免太冷清了些,竟都未燃过一串鞭炮。”墨云飞的声音里透出冰冷的残酷,“把他全身缠上鞭炮,然后当着府里所有下人的面点上。省得还有人如他这般吃里爬外,不知死活!”
楚玄回头看墨云飞,就见他那张精致的脸庞已显出了峥嵘的轮廓,一双墨玉般的眸子沉沉然积郁着太多宣泄不了的恨意。一瞬间,楚玄几乎误以为他看见了从前的自己,八年前那个刚刚被送往梁国为质的自己。
他努力回想墨云飞从前的模样,却只有一个面目模糊的印象,丝毫不似如今的锋芒毕露。
果然只有在重重磨难与波折间走出的人,才会显露出真正的模样。那些被保护得太好的人,从未面临过真正的残忍,又如何知道自己内心深处是何样子。
就像八年前,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君子如他会如恶狼一般去抢夺那个宝座,更未想过,他会为此卑躬屈膝,沉迷于种种鬼蜮伎俩之中。
他大步向府外走,一路去了梨园。
梨园里,出来迎接他的是姬渊那个俊美的少年徒弟,他一路领着他往园中去寻姬渊与墨紫幽。
才进花园,远远的便有阵阵婉转戏词传来,那是姬渊清洌如冷泉的嗓音,正唱着一支《山桃红》,“……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答儿闲寻遍。在幽闺自怜……”
这是《牡丹亭》里《惊梦》一出的戏文。
楚玄抬眼看过去,就见芙蓉班排戏用的那座三间厅中,姬渊一身浅蓝衣冠书生打扮,扮作柳梦梅,正向着一身粉衣满头珠翠扮着杜丽娘的墨紫幽含笑问道,“小姐,和你那答儿讲话去。”
墨紫幽以袖掩面,娇笑不语。
楚玄顿住脚,他还是第一次见墨紫幽这等“娇羞”模样,以往每次相见,她总是清清冷冷,淡淡然然。
少年欲上前去提醒姬渊与墨紫幽,却是被楚烈伸手拦住。他就这么静静地站在不远处看着厅中那两人,看着姬渊牵起墨紫幽长长的衣袖假装要带她去那牡丹亭边芍药丛中。
那两人,一个俊美潇洒,一个清丽绰约,站在一处宛然天成,仿佛这就该是他们命中注定的姿态,莫名就让人心生一种无法介入之感。
楚玄淡笑一声转身离去,少年跟在身后追问,“王爷不见我师傅了么?”
楚玄不答却是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名叫江沅。”那少年低眉含笑回答。
楚玄点点头,挥手示意不必相送,孤身大步向外走,呼啸在梨园冰雪间的寒风鼓舞起了他那一身墨底金线绣白泽纹的大氅。
少年站在原地,静静看着他在梨园冰雪间远去的背影,隐隐察觉出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