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知,兵部尚书又奏言,不知为何,成王未率十万大军在北疆抗击戎狄,阻止戎狄南下。反将全军撤出北疆,却也未立即回护金陵城,竟是一路慢悠悠地四处停留。
此言一出,满朝哗然。燕州城一役既败,成王便该立即反击戎狄立功以抵过,如此意欲何为?莫不是想拥兵自重?
原在楚玄率领大军北上击虏这数月里,朝野之间就不断有不利于他的言论传出。时而抨击他强抢北疆粮食与武备之事,时而抨击他对燕州城围而不攻。更有那等诛心之言将九年前苏家一案旧事重提,称成王对皇上怀抱异心,让成王领兵是为皇上不智,如今成王雄兵在手,指不定哪朝便会挥师剑指国都报当年之仇。
皇上本就是多疑的性子,此等非议听多了自是烦躁不安,然临阵换将乃兵家大忌,且北疆捷报连连,大胜在望,故而对此言论,皇上从不表态。
可观楚玄当下异举,岂非坐实了那些言论?
皇上顿感愤恨,愤楚玄之狼子野心,恨自己将重器轻付。又因消息皆为兵部探回,便当廷责问韩忠为何幽司派出去的探子至今皆无消息。韩忠满头冷汗只答说不知,皇上大发雷霆,再次当众杖责韩忠三十,险些要赶他去守皇陵。
韩忠自潜邸跟随皇上入宫,威风了二十多年,纵然偶被责罚,也从未当众被皇上如此下脸,更何况数月之内接连两次。当真是新伤叠着旧痕,旧恨未平,新仇又生。
当日,兵部一道调令急出金陵城北往,命楚玄解除三军统帅之职,将十万大军交由他人接管,立即返回金陵城。这一道命令就是一个试探,试探楚玄的态度。然而,楚玄却以大军突然加快行军直逼金陵城,且每行三十里便命将士公然跳刀舞示威来回应朝廷的调令。
天颜震怒之下,素日楚玄一派的官员尽皆惶然,生怕受到皇上迁怒。满朝之上尽是对楚玄的恨骂之声,无一人敢在皇上面前为楚玄说话。
不过数日,楚玄挟十万雄兵以自重之事在金陵城中尽人皆知。无数不利于楚玄的流言蜚语在街头巷尾流传,或说他通敌叛国,引戎狄人入关,或说他叛乱戕民,沿路烧杀抢掠。一时间,金陵城中人人皆痛骂成王为乱臣贼子,恨之入骨,日日盼望着朝廷早日将其除之而后快。楚玄监国半年悉心经营,北疆数捷积累之盛名,尽毁于此。
这日,墨紫幽带着飞萤从金陵城南十三巷百年老店红豆斋中为墨云飞买了几盒他喜欢吃的红豆酥出来,迎面就见一队巡防禁卫穿街而过,骇得路上行人皆行色匆匆,不敢久留,往日闹市大街竟现萧索之象。她正欲走向街边停着的马车,却听身后铃响,有一人笑问道,“近来可好?”
她回首一望,却见楚烈一身朱红蟠龙服,金冠拢发,乘一骑玄色骏马,俯首笑看着她,又问了一遍,“近来可好?”
“比不得秦王得意。”墨紫幽淡淡回答。
楚烈稍勒马缰,笑了一声,他马鞍辔上缀着金铃,马蹄微动,铃声阵阵,引得路人皆侧目,颇有几分意气风发这态。他笑问道,“你猜今日我们是偶遇还是刻意?”
墨紫幽不答,他自说道,“金陵名楼丹霞阁有一处名为‘玲珑’的雅间,玲珑阁中北墙是两扇乌漆檀木门,人坐室中,可开门一览金陵城北面风光。我知你每隔三日必去此间小坐北望,你在待谁北归?”
墨紫幽只是淡淡看他,依旧不答。他又笑,“而你每次回程必绕至这城南十三巷红豆斋买上几盒令弟喜食的红豆酥。回府后,酉初掌灯用膳,膳后偶在庭间闲步消食,或于屋中看书,亥末熄灯入睡。我可说错?”
墨紫幽面上纹丝不动,立于她身后的飞萤已然色变,楚烈对墨紫幽作息习惯之了解丝毫不输她这当丫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