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是沈蔚这两年来少有的无梦之夜, 因为压根儿就没睡实。一晚上迷迷糊糊间辗转反侧, 像是想了许多, 又像是没想出什么有用的。
其实在买那对护腕时她就知自己错了。
童武说, 错了就要认,挨打要站稳。这话还是她教的呢, 可昨日轮到她自己头上,竟就扭扭捏捏起来。
后来冷静下来倒回去一想, 杨慎行压根儿就没说什么过分的话,那时之所以听着火起, 无非就是觉着杨慎行瞧轻了自己。
那刺破了她心中藏了许多年的自卑。当下霎时, 那些旁人或许看不出, 却始终深埋在心中的心虚与惶恐便如猛兽出闸,一口吞掉她的心智, 吐出一个面目丑陋的沈蔚。
她一直都想成为一个好姑娘的。她想霁月清风, 坦荡磊落, 便是求而不得, 也能大气退开。她想在时过境迁之后,风轻云淡地笑望曾心爱过的少年。
可是她没能做到。
明明是她主动同杨慎行讲, 从今后,便是上官与下属。
薛茂说,因着杨慎行护她的短, 薛密被杖责、罚俸、降职;参她的那些本子堆成山, 却半点风声也没传到她的面前过。
为人上官能做到这个地步, 真真是给人做了最坚实的后盾了。
可她这做下属的,事情处理得不妥,杨慎行才说了几句,她倒就闹起气来,除了她打心底里没摆正这关系的缘故,这事没法有别的解释。
她不愿真成了自己都瞧不起的那种人,今日定要坦坦荡荡在杨慎行面前认下自己的错处。
沈蔚坐在床头握起了拳,暗暗提醒自己,下属就该有下属的样。
说话不算话的人会变成大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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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明日就是中元节,沈家上下一大早便忙忙碌碌准备着。
家中这些大小琐事向来都是沈素在打理,沈蔚自知帮不上忙,起身后也不添乱,自个儿进厨房打算煮碗面当做早饭。
“多煮点。”
沈蔚闻声回头,见神色疲惫的兄长正环臂靠在厨房门边瞧着自己笑。
前几日她手上裹着伤布,怕被兄长知道了要找薛密闹事,便每日早出晚归地躲着,这几日都没打上照面。
“大哥,你这是起早了还是睡晚了?”沈蔚依言多煮了些,又转身去柜子里再取一个碗出来。
沈珣之抬手揉了揉眉心,打了个呵欠,有气无力地:“海上商路出了些问题,同几个大掌柜谈了一整夜,刚回来。”
于家中商事上沈蔚是一窍不通的,听兄长这话也听不出事情大小来,只好讷讷问一句:“那……有法子了吗?”
“小事。便是这回赔了,咱们也穷不了,你哥巨有钱,”沈珣之一笑而过,又打了个哈欠,“哦,对了,方才我回来时,有家东城兵器铺子的人正巧给你送了东西来,我替你收了,搁在门房呢。”
“多谢大哥,是一对镶了蓝宝石的护腕吧?”沈蔚冲他狗腿一笑,顺手将锅盖盖上。
沈珣之笑着点点头:“我瞧着那蓝宝石的成色还不错,我家妹子眼光就是好。”
大约在沈珣之眼中,他家妹子就没有哪里不好的。
沈蔚有些心虚地低了头,干笑:“大哥忙得通夜没睡,我还大手大脚胡乱花钱……”有时她甚至都怀疑自己不是人啊!可她管不住自己的手啊!
“明日才是七月半呢,你这一大清早说的什么鬼话,”沈珣之是个百无禁忌的,什么都敢说,“赚钱你不行,花钱我不行,咱们兄妹就该各展所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