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最后,仿佛是从水里刚捞出来的一样, 身上骨白的中衣已经被浸透,贴在身上透出方才划下的那条血道,消瘦苍白的身子颓靡地贴在青色的地上, 他闭上眼睛。
燕淮安往回望了一眼,玉棺里的人除了那层冰霜与生前别无二致, 似乎连气息也是鲜活的, 这鲜活的生机, 都是从燕淮黎身上来的。
燕淮安蹲在燕淮黎的一旁,静静用目光描摹着他的眉眼。
他的心思她都知晓, 阴暗的, 明媚的, 该知晓的, 不该知晓的。她亏欠过他, 所以但凡是他想要的她都给了, 只除了这番情意。她给不了,也不能给。
他们身上流的血,到底是一样的。
燕淮安叹息一声,想要触碰连闭眼都望起来十足的痛苦的人,却又猛地缩回手。
燕淮安不能离开她的身子太远,飘过的最远的距离不过那道石门,在石室里没有黑夜白昼,没有光阴的流逝,燕淮安几乎是与燕淮黎朝夕相处,只是他从来都不知道她的存在。燕淮黎也不是每次来都会给她输送内力。她无聊的时候算了算,大约每十五回一轮,他推开玉盖给她一个拥吻,她的身子上的冰霜便又凝得深了些。
燕淮安曾经以为这种状态会一直持续下去,直到燕淮黎第一千零九次来的时候。
他少见地穿了身儿冰冷的铠甲,颜色是血液染成的暗红,眉目间冰冷阴鸷,嫣红的唇抿的紧紧的,霍然一望,倒是几分惊艳。
燕淮黎的动作匆匆,开了石门又关上,不知道按到了石门上的哪个机关,玉棺突然坠下,那里出现一个黑乎乎的大洞,燕淮黎毅然决然跳下去,燕淮安也跟着下去。
洞底下暗藏玄机,待燕淮安慢悠悠地打量完飘着跟上时,燕淮黎已经横抱着玉棺里的人走了很远,他们一同穿过阴暗狭长的地下隧道,暗道的出口通的是燕京城外不远处潋滟峰的山腰,飞湍瀑流在不远处直直砸下,在山底与他川汇成浩浩荡荡的潋滟水波。这里翠色浓郁,阴影里,一个姿容昳丽,白袍出尘的人带着漫山的人马正等着他们。
温玥保养的很好,已经是中年人,望起来却还与年少的时候一般温雅如玉,意气风发。他的眸子却没有当年干净了,带了滚滚的怒气,“燕淮黎,已经这些年了,你还是不肯放过她么!”
燕淮黎抱着‘燕淮安’的手一紧,迈步走了出去。他瞥了眼温玥,深情的目光紧紧盯住怀里的人,嫣红的唇印在苍白的唇上,“朕为什么要放过淮安。”
他抬眼望着温玥,一步步向一旁悬空的地方走去,停在悬崖边,鞋边有几颗碎石受不起力道,分崩离析成更加细小的灰尘坠落深渊。
“你不知晓罢,是她先招惹朕的。”
周遭的人马蠢蠢欲动,温玥抿了抿唇,望向燕淮黎怀里的人比了个手势,那些拿着利器的士兵们的杀气收敛许多,也不再动作。燕淮安悬在半空中望着他们对峙心思复杂,她从没想到,温玥会为她这个毫不相干的公主做到这个地步。这种时候若是换做她,定会一声令下夺取先机,先制住燕淮黎再说。
“即便如此,你就不想给她一个安宁么?”
燕淮黎嗤笑“伪君子。”
温玥听了也不见气,只肃然叹道:“你先过来,我答应,留你一命,你让淮安安安生生地入土,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