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郊的田野里尽是割掉的麦茬, 耒城城墙下的角落里,躺着一团半死不活的黑气, 正是刚从乱葬岗上流窜下来的疫鬼。它乱葬岗上化身而出,无形无态,所到之处瘟疫横生,且喜阴喜湿,不惧刀剑不怕水火,唯独怕了九天之上这轮普照万物的炎阳烈日。
它很虚弱, 已经没有力气再逃窜, 用不了两日就会消散在炙热的阳光下, 然后开始下一次轮回。
就在这个时候, 被热浪扭曲的城墙下缓缓走来一个背着箱箧的年轻男人。
男人一身青衫, 头戴布巾, 袖口高高挽起,手中还握着一把小药锄, 背上的箱箧里满满都是各色草药。
路旁这团不断萦绕蠕动的黑气中, 疫鬼费力地抬起猩红的眼, 用尽最后一丁点儿力气, 将自己化身成一个孩子的模样。
小孩没有穿衣服, 仅用一片从死人身上扒拉下来的破布勉强遮住下半身,露出干瘦的如芦柴棒一样的手脚,皮肤上尽是乌黑如煤灰一般的污渍,又脏又瘦,谁也想不到这样一个干瘦的小孩儿,竟是一只由万千病鬼邪气所化的疫鬼。
男人看到了躺在路旁的它,眼睛倏地瞪大,惊讶地飞奔过来,因太过着急还险些跌倒:“喂,你怎么了!”他又四处观望一番,大喊道:“这是谁家的孩子,他晕倒了!”
旷野寂寥,秋蝉阵阵,无人回应。
“你是乞儿?亦或是与家人走散了?”男人将它轻轻地抱起,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声音温和而关切:“你能说话吗?”
男人显然不知道自己怀中抱着的是怎样一个危险的东西,他医者仁心,此刻满心焦灼,抱着疫鬼所化的那怪小孩朝溪水边跑去,连好不容易采集到的药草撒出来了都顾不上了。他一边微笑,一边颠三倒四地安慰怀中的‘孩子’:“别怕,我姓陈,是耒城中的大夫,前方有水,我先带你去消消暑。”
旁观记忆的阮萌一扭头,发现不远处果然有一条清澈的小溪,横穿耒城。此时溪边捣衣声此起彼伏,间或有清脆爽朗的笑声传来,原来是四五个妇人结伴在下游浣衣。
意识到了不妙,阮萌向前两步,试图阻止陈大夫:“快将他放下!他是疫鬼,不能让他接触溪水!”
但是陈大夫视若不见,急匆匆地穿过阮萌的身体,向着小溪奔去。
阮萌还想追上去,一旁的玄念却是伸手拉住她,“别徒劳了,这是疫鬼的记忆,他们看不见我们的存在。”
阮萌急得快要原地爆炸了:“可他会让下游的人染上疫病的!”
“即便如此,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无力阻止。”玄念转身,黑发白袍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淡淡道:“跟上去。”
陈大夫已经抱着疫鬼到了溪边,他撕下一片袖子,在手中打湿了,然后反复地擦着孩子的脸颊、耳后和脖颈处,试图给他降温,渐渐的,疫鬼恢复了些许力气,睁着枯死的目光望着男人。
它的眼睛没有焦距,看上去十分渗人,陈大夫显然没有察觉到异常,还将孩子放在及膝深的浅水区,温和耐心地给他擦拭身体:“你一定很久没有洗过澡了,身上太脏……咦,你到底沾染了些什么秽物,怎么擦也擦不干净?”
疫鬼是所有肮脏病灶的化身,身上自然是擦不干净的。陈大夫盯着疫鬼身上的污渍看了许久,久到疫鬼心生忐忑,以为自己的身份被识破时,陈大夫却忽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