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廷烨默了半响,才道:“早先,我就听说齐衡与郡主为婚娶之事吵过许多次了。”
“那又如何?”明兰尖利的反问,“在登州时,老太太带我去乡间避暑,我见过用来沉塘的笼子,见过被族里祠堂关起来的女子。齐衡若真有本事,就别叫我担惊受怕,顺当的把我娶过去。倘若不成,他还非把事情闹出来,一个‘私相授受’就能要了我的命!”
说到后来,她一抹面颊,竟湿了一片。
顾廷烨被她眼中深深的沉痛惊住了。
明兰蓄着泪水,一字一句道:“顾侯爷,这世上男子与女子是不同的,不能男子付出多少情义,也叫女子回报一般。你可以荒唐十几年,然后浪子回头,功成名就。可是女子呢,只要一步踏错,这辈子就算完了一半!又叫慈心抚育我的老太太如何自处人前!”
胸膛剧烈的起伏,她冷笑道:“是以,侯爷大可放心。恁怎样的青梅竹马,都叫那阵子的惊惧担忧给淹过去了。我怕还来不及,哪有功夫想什么男女之情。这种金贵玩意,我一个小小庶女,消遣不起!”
顾廷烨心中一阵酸涩苦痛,甚至不敢抬头看她,只缓缓坐倒在躺椅边沿。
明兰坐回春凳上,摁住眼眶中的湿润,强自忍着,“你适才与我说了邹夫人的事,我知道侯爷的意思。可我并不赞成邹夫人之举,难道皇后不保,国舅爷就会有性命之忧么!何况皇后吉人天相,没准也能熬过去。真爱一个人,就该为了他好好保住自己!”
从好处想,大邹氏豁出性命去照料皇后,是为了骨肉情深;从现实看,眼见八王爷登基在即,大邹氏是想拼命保住沈家的荣华富贵以及沈家外甥能顺利立储。
“邹夫人以自己一条命,换了如今沈氏荣光,我倒想问国舅爷一句,这到底值不值?!”被泪水浸透的大眼睛,仿若水中明月,冰凉凉的直刺入顾廷烨心底,“侯爷先别想知道我是否愿学邹夫人,不妨先问问自己,若你是沈国舅,会否要我用性命去换夫婿的前程!”
“我怎会如此!”顾廷烨怒吼一声,一拳重砸在躺椅上,只听哗啦一声,躺椅首部以花梨木雕绘的一簇海棠花已是碎裂了。
屋中一片沉寂,两人都半响不说话,顾廷烨鼻翼微张,粗粗的喘着气。
明兰哀伤的望着他:“忽见陌上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若是我,只要夫妻俩平平淡淡的过日子,便心满意足了。现在,没了邹夫人,沈国舅难道快活的很么?”
顾廷烨怔怔的看着对面的女子:“我……不是有意怪你,只是每回提起齐衡,你总是莫名心虚……”
明兰仿佛被触及心底最深处的地方,心中隐匿的那一处轰然塌方,被掩藏住的丑陋无处躲藏。她一手撑着桌子,哀戚道:“……我心虚,是因为,当一个人待我真心真意时,我却只想着自己。”
顾廷烨倏然抬头。
明兰泫然欲泣:“他待我很好,不计较得失脸面,没因我是庶出就瞧不起我,只是想待我好。并真心想娶我,为此辗转耗力。可我……我只顾着自保。只要自己能安安稳稳的,我从不曾顾惜过他半分。”
大颗的泪水滚下精致的面庞,她泣不成声,“你疑我的没错。这辈子,我从来只爱自己。”
顾廷烨看进她悲伤的大眼中,恍惚间,竟不知她说的是对齐衡的歉意,还是对自己的。
他站起身,抬手想抹去她脸上的泪水,却忽然踉跄一步。
心头一片沁凉。
明兰抬起头,满面泪水,哀哀道:“我对不住你待我的好。我确是个没有心肝之人。”
是呀,她就是这样的人。他能有什么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