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令蛮觑了一眼过去,只能隐约看到黑衣郎君班支着腿靠在树干上,幕篱被摘了下来,随意地放着。
一只手搭在屈起的腿间,一身黑的境况下,露出的手白得几乎透明,像上好的羊脂白玉;黑黢黢的酒葫芦在手掌间对比分明。
浓烈的酒香,几乎要将空气都醉了去。
她很肯定,这酒必是要比那梨花白还好上十倍,劳累了一天的肚腹瞬间雷鸣似的叫了起来,此起彼伏,在这安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苏令蛮的脸“唰”地一下就红了,嗫嚅道:“恩公,对不住,阿蛮一天未进食,实在是……”丢人,忒丢人!
从暗处丢来一团油纸包,这回冰凉的语声里隐隐透着一股笑意:“吃吧,莫饿瘦了。”
——饿瘦了?
这是嘲笑……吧?!
苏令蛮本只有脸红,这下是从头到脚都快冒烟了,她情愿再被退婚一百次,不,千次!极度的窘迫随着熏然的酒香,又渐渐平复了下来。
苏令蛮捡起油纸包打开,里面是两块馕饼,夹着一层卤好的酱牛肉,一口咬下去,竟还有些温热。浓郁的酱汁在嘴里弥漫开,对饿了一整日的她而言,简直是万两黄金都不换的美味。
“多谢恩公。”
“唔。”
这回这冷郎君终于肯高抬贵口地搭理了一声,苏令蛮美滋滋地开了一坛梨花白,就酒吃饼,只觉人生快意,一整日的紧张都松散了下来。
“恩公也是来寻麇谷居士的?”
苏令蛮嗅着空气里的香气,扁扁嘴也不要人回答:“本来阿蛮还觉着,梨花白尚算不错,可与恩公的酒一比,那简直是明珠与瓦砾,麇谷居士必是看不上了。”
“哎哟,好酒好酒!杨小子,你倒是好享受——”
随着一阵“桀桀桀”的笑声,一道青衣身影自远处而来,老者佝偻着背,一道鹰钩鼻在月色下勾勒出深深的沟壑,一看便是不好想与的,见到苏令蛮眉头几乎可以夹死一只蚊子:
“妇人?!”
苏令蛮登时一个激灵,诞着脸道:“可是麇谷居士?”
麇谷居士面色铁青,挥袖道:“晦气!”
太阳透过枝头,隐隐绰绰地落在肩头、地上,力道软绵绵的,苏令蛮裹了裹身上的大麾,试图抵御无处不在的寒冷。
她迷路了。
这里的每一棵树都长得一般模样,光秃秃的一根树身直挺挺地立着,身处其间,完全辨不清东南西北。而更诡异的是,她一路用障刀刻下的暗记像是被什么无形的力量抹去,怎么也找不见。
“……这林子邪门得很。小的听说,鲁南巷有户人家抄近路去投亲……死相诡异得很,舌头都被割了……”
心扑通扑通剧烈地似要跳出喉咙口,卢三不久前在林外的表情声音在苏令蛮脑海活了起来,一阵风过,带出鬼哭狼嚎似的低啸,苏令蛮脚步一个不察,踩到一截软绵绵的物事,登时吓得跳了起来:“啊——”
破音飘在萧瑟无边的林子里,被苏令蛮又迅速闭嘴噎了回去。她拍拍胸脯,待弯腰看到一截布巾式的玩意,扬起一脚就踢得老远,心中愤愤道:“亏刚刚还夸下海口,丢人啊苏阿蛮!”
这么一打岔,惊恐的情绪就下去了许多。
她从腰间挂着的鱼皮刀鞘里重新抽出障刀,随手在身边的一棵树杈上划下了一个三叉戟——这是她苏府的标识。随便选了个方向,走直线在第十棵树同样的地方,又刻了个同样的标记。
一路行去,画了不知多少棵树,可只要一个转身,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