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的饭菜是中午剩下的,但对庄户人家来说算得上极为丰盛,栓子桃花吃得津津有味,黄菁菁却不怎么动筷子,想着该说点什么,但又怕漏了馅儿,故而沉默不语,还是周士文率先打破了沉默,“叔,当年您把银钱给我们后去哪儿了?之后我念了书,在镇上当掌柜,想好好谢谢您,却不知您住哪儿,姓什么......”
男人拿着小孩吃饭的勺子,小口小口喝着粥,沉静如水的脸上没有丁点情绪,声音轻得有些飘渺,“我姓花......年纪大了,叫我老花就是了,用不着尊称......”
姓花,不就是叫花子的花吗,黄菁菁垂着头,眼底有些恍然,怕从小事孤儿靠着乞讨为生的,她先入为主,周士文也不例外,只看周士文点了点头,没有继续问他的身世,“花叔,您就在家里住着吧,要不是您,也没我们的今天,您年纪大了,再到处奔波,身子受不住了。”
他吃着刘慧梅夹来的肉,有些食不下咽,他在镇上做工,曾找过他的下落,当年他身无分文,又遇着灾荒,十里八村到处是难民,乞讨哪会容易,周士文不敢想他是不是死了,始终怀揣个希冀,他一定还活着,好人有好报,他一定会活下去的。
没料到,机缘巧合,会在路上遇见。
老花无甚表情,语调平平地道,“不用了......”
“怎么能不用,花叔,您身子不好,在家养着,这些年家里买了些田地,我大哥在镇上做工,不差钱了,您就给个机会让我们报答您吧。”周士仁闷着头,不善言辞的他显得有些激动,语速都比平日要快。
这次,老花抬起了头,目光真真实实的落在周士仁身上,“多少年了,你们才这么大点,日子咋过得这么慢啊......”
语气低入尘埃,仿若看尽繁世的苍凉,黄菁菁夹了片野菜,缓和气氛道,“不慢了,再过些年,咱都进棺材了,我倒是盼着慢些,让我多几年好活呢。”
老花扭过头,幽深的眸子落至黄菁菁笑眯眯的脸颊,不带一丝感情,若非知道自己是个活人会喘气,不然从他眼里看到自己,以为自己是行尸走肉呢,她拿筷子敲了敲碗沿,“吃饭吧,你这几天只喝粥,养好了再吃其他。”
老花吃饭的速度很慢,一顿饭,最小的梨花都下桌了,他还在细嚼慢咽,毕竟是客人,没有谁有不耐或者催促的意味,皆坐在桌前,等他吃完下桌。
半晌,一碗饭才见了底,刘慧梅收拾碗筷,黄菁菁松了口大气,昨日一宿没睡,今天又忙得半死,她这会儿有些昏昏欲睡,坐在那儿脑子空空的,什么都想不到。
周士文把药温了会儿,端给老花喝,周士武在一旁整理屋子,周士义离家后,文莲过来按捏便在这边,肉眼看干干净净的,衣柜里还是蒙上了灰,周士武擦衣柜,周士仁负责拧巾子,三兄弟不说话,做事却极有默契。
黄菁菁回屋后,栓子跑进来,喋喋不休问了好一通话,黄菁菁睡意渐浓,哪有心思应付他,精疲力尽嗯嗯啊啊敷衍的回答着栓子的话,哪记得自己说了什么,慢慢的,栓子听着床榻上没声了,他喊了两声奶都没应,月光清明,倾泻一地,借着余光,栓子走了出去,不忘轻手轻脚的带上门。
到了西屋,他三两下爬上桌前的凳子,栓子趴在双上,双手托着下巴,目不转睛望着老花,老花斜眉,脸上虽没表情,却没对此表现出反感,栓子愈发肆无忌惮了,“花爷爷,你咋生得这么好看呢,比里正家的叔叔还好看。”
老花面不改色,小口小口抿着碗里的药,侧颜英俊,栓子嘀嘀咕咕说了通他自己才听得清的话,爬下凳子,呼溜溜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