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青一动不动地望过来。
青年不紧不慢地为他解惑,“镇江都尉裴鸿泰,正妻姓杨,出身杨家旁系分支。半个月前,裴鸿泰举家进京,于昨日才刚到,这茶是连着旁的礼一并送来的。至于江阴县丞陈津……他的岳丈正是前阵子被罢免的晋城太守,很不巧,也姓杨。”
“……竟都是你们杨氏姻亲?”裴青神色怪异。
世族联姻并不稀奇,无论是杨家还是裴陈二家都有着极为庞大的旁系亲族,哪怕是杨绪尘这等聪慧近妖的人也没办法将族中每个人都记下,更别提姻亲了,若非对方求到了他面前,这等远而偏的关系着实不会轻易入了嫡系的眼。
裴青到底是齐孝侯府世子,此前已在礼部任职,对朝中局势还算熟悉。杨绪尘抛出这一消息却无后文,他知道对方是在等他开口,于是道,“侯府与陈氏势如水火,两家相斗,损失庞大,据我所知,镇江都尉如今已赋闲在家,而这想必是陈氏的手笔。至于你说的江阴县丞陈津,我却是不知。”
“江阴县丞还在任。”杨绪尘接过话头,“但也做不了多久了。他岳丈落马,罪名乃是贪腐,这案子如今到了大理寺,大理寺卿姓顾,顾家可不会给陈氏面子。”
“我不明白。”裴青缓慢地摇头,“为何这两人不求助家族?”
“你怎知他们没求助?”杨绪尘轻咳两声,“镇江乃江南重镇,镇江都尉是实打实的肥差,裴鸿泰想必早在引火烧身前就已向京里递过信。裴家如果不是弃了他,或者救不了,裴都尉不会舍近求远来找我信国公府。”
一番话说得裴青面色尴尬,杨绪尘却仿佛没看见,继续道,“你也莫要小看镇江都尉一职。江南繁华,遍地是世家大族,江右陈氏更是其中巨擘,几乎撑起了江南官场的半壁江山。莫说你裴家,便是我杨氏,因着根基不在江南,想插一脚都甚是艰难。能做到江南重镇都尉一职,你这位族亲着实不凡。”
他扫了一眼对面人,“来此之前我看过裴都尉的履历,历年考评都不错,任期也即将届满,若非出了事,年底回京述职后,下一步便能谋扬州参军。倒是可惜了。”
裴青神色凝重地抿紧了唇。
杨绪尘动作自然地拿过茶壶为他斟上,顿了顿才道,“折了一个镇江都尉不可怕,怕的是拔出萝卜带出泥。子玉,看在你我多年交情的份上,莫怪我不提醒你,小心一着不慎,裴家这些年在江南的经营全都打了水漂。”
裴青呼吸一滞,不由握紧了拳,良久才干涩地开口,“可如今侯府……自顾不暇。”
雅间里几不可闻地响起一声叹息,杨绪尘摇着头不再说下去。
“你要插手?”裴青沉默良久,问。
“这要看你。”杨绪尘平静道。
裴青犹在挣扎,“为了一个从五品的镇江都尉……”
“从五品,不小了。”杨绪尘面色淡淡,“高门世族立足于世,靠的是顶端的少数人,和更多的中坚力量。一个手握实权的从五品,还是在江南这等要地……裴子玉,你若不要,我信国公府就不客气地笑纳了。”
裴青彻底沉默下来。
至此,他终于明白今日杨绪尘忽然约他前来的真正意图。
这些年来,尽管他未入朝堂,在府中也不当权,但好歹打小也是被族老们当未来继承人培养的,是非对错自有斤两。他在侯府中的境遇、在整个裴家的尴尬地位,不知沦为了多少人的笑柄,便是他自己,午夜梦回时也无数次忍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