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从小到大不被重视的侯府世子,此前从未带过兵,好不容易斗倒顽固势力,站稳了脚跟,去了肩上大山,迈出锦绣前程的第一步就是整合他那偏心爹的军中势力,真真正正的一丁点时间浪费不得。
傻子都知道这种时候贸然离京是在作大死。
有些事,如果没有第一时间去做,待回过头想再争取,势必要花费更多的精力,兴许还会事倍功半。可裴青呢,就这么满不在乎地请了旨,走了。全然不想等他从北境归来,被晾了那么久的齐孝侯旧部还认不认他这个新主。
更何况赈灾这等极容易积累功绩的差事向来都是各方争抢的,尤其漠北既不闹饥荒、又非水患,想扛过旱灾,更多的在于寻找水源、解决吃水难题。至于粮食方面,此前不是正好有一批粮草送来了么?即便那是漠北军的军粮,可也是粮啊。
唯一说得上艰难的便是在经受灾情之余还要防备北戎,可那也有漠北军顶在前头的,跟赈灾大臣关系不大。
这几乎算得上是白拿的政绩,若非裴青主动争取,怎么可能轮到他?当季珪那几个皇子是死的?
正是想明白了其中关键,杨缱才越发觉得受之有愧,何德何能。
她甚至不知该如何言谢,也不敢轻易言谢。
人都已经站在了漠北大地上,再追究前因已是于事无补。杨缱又一次忍下了询问裴青为何要来的冲动,迅速解决眼前的粥,刚抬起头,就对上了身边人含笑的目光。
“……我脸上有东西?”
裴青托着腮悠悠道,“就是觉得,即便是风餐露宿,阿离用餐的礼仪依然无可挑剔,看着赏心悦目。”
杨缱抽了抽嘴角,默默放下碗。
北境昼夜温差极大,白日里还热得随时可能中暑,到了晚上又堪比京城的深秋。裴青随口打趣了一句后便不再逗她,拿过备着的披风给杨缱裹着,一边往火堆里加柴,一边道,“说实话,我都已经做好了这一路当牛做马伺候你这个娇小姐的准备了,没想到缱妹妹比我想象得能吃苦。”
杨缱一本正经答,“不,心里有小人儿在哭呢。”
裴青手上动作一顿,诧异回头,“你受伤了?”
少女点点头,这不是能遮掩过去的事,“没这么长时间跑过马。”
裴青僵硬转身,目光落在她被布条缠得严严实实的手上,借着火光看清了掌心渗出的血迹。他蓦地抬手,似是想抓过眼前人的皓腕查看,动作到一半又突兀停住,指尖抖了抖,又放下,脸色严肃,“怎么不早说?”
“因为不太痛。”杨缱老实道。
“都渗血了还不太痛?!”裴青气得想吼人,可更多是在怪自己一个大老爷们不够细心,口口声声说要照顾,结果到头来人受伤了都不知道。虽说男女有别,他也不好过多询问细节,可谁又能想到她竟真的一声不吭。
杨缱看起来似乎真的不痛,还来回翻着手证明自己,“你看,挺好的。”
裴青只觉一口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长途奔袭千里之遥,连他自己都早早被磨破了手和腿,还能谈笑风生全靠不知哪来的毅力,每次休整后继续赶路,都要做一番心理建设才能上马……眼前的姑娘,比他娇养不知多少倍,却是比他还能忍。
他的声音瞬间便哑了下来,“就这么怕耽搁赶路?”
杨缱愣了愣,沉默片刻才道,“不是的,子玉哥哥误会了,我是真觉得不太痛。”
裴青抿着唇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