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绪尘的视线还落在棋局上,闻言道,“疫病凶险,能捡回一条命已是大幸。身子骨总能养回来,总比没了命强。”
杨绪南心有戚戚,“也是,郑家哥哥刚入仕,要是一上来就丁忧也太惨了,三年过去,谁还记得他?”
杨绪尘不赞同,“郑晔蒙荫入仕,以过去武义伯兵部侍郎的官衔,能进金吾卫已是顶天,如今能入禁军,是皇上有意施恩提拔。对比第二位北境府太守,天壤之别。”
武义伯郑诚在北境的作为,足以为他儿子换来光明的仕途,哪怕当真没挺过时疫,丁忧三年后皇上依然会看在郑诚面子上善待郑晔,此乃君王之道。同样是北境府太守,猝死的那位赵群可没这等风光,府上只得了一份抚恤赏赐罢了。
一个是为赈灾鞠躬尽瘁,一个是上任后还未有作为,谁更得圣心,一目了然。
赵群死后,接替他的人为原鸿胪少卿郭仲兴,杨绪冉的上司之一。
如今放眼盛京,平辈之中到了年纪却还未谋得一官半职的人寥寥无几,其中最惹眼的便是杨绪尘。怕他多思及己,绪南本想多提几句,想了想还是另起话头,“对了,郑家哥哥说明日会上门答谢。”
杨绪尘应得漫不经心,“他这么跟你说的?”
绪南点头,“说是郑伯伯交代他莫要失了礼数,要当面向父亲致谢。”
此话一出,尘世子停了动作。
绪南还在继续,“要我说,武义伯也太见外了,不过是递个帖的事,没必要非上门吧……”
杨绪尘若有所思地拈了拈棋子,“是啊……太见外了。”
兄弟俩又聊了片刻,尘世子索性撤了棋,看似不经意问道,“你姐姐近来在做什么?”
绪南随口便答,“四姐吗?隔上三五日去一趟南苑授课,其余时候同平日无甚差别啊。哦,中间五皇子妃请姐姐过府小聚过两回,还是我送她去的。”
杨绪尘点了点头,嘱咐道,“往后你姐姐出门,若你得空,便亲自接送她。”
绪南满口应下,随即疑惑地看过去,“……奇怪,大哥怎的突然问起四姐的近况了?”
杨绪尘一噎。
“难道大哥近来都没见过姐姐?”小少年话一说出来,先把自己吓着了,“哎这怎么可能,不可能的,都在一个府里,怎会见不着嘛。”
杨绪尘:“……”
你有所不知,真的能见不到,只要有心避开……
心虚地咳了两下,尘世子不动声色地岔开话题。
送走了绪南,杨绪尘回到暖阁继续摆棋谱,然而到底无法心静,索性丢开棋局,窝在软塌里望着天幕间连绵不断的雨发起呆来。
他的确有一阵子没见杨缱了,细算起来,应是从十日前开始。最后一次见,是她听说了一个来自北边的消息,跑来向自己查证,而他却并未如实相告。
自那以后,杨缱往惊鸿院跑的次数少了,而杨绪尘自己也因着莫名的愧疚与心虚,不敢面对自家妹妹水汪汪诚挚的眼睛,几次都寻了理由避开。
在这个世上,杨缱无疑是尘世子最为看重的人之一。他们兄妹打小长在一起,自牙牙学语时妹妹便从未向他隐瞒过任何事,永远坦诚而磊落。而他为了不辜负这份磊落,也同样报以十成的真心。
他对她欺瞒,所以羞愧。可并不后悔。
他就是有点生气,气自己无法对她说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