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东彦自打知道这位曾经师从温大师、谢三爷后,便从不隐瞒自己的崇敬之意,听到对方如此请求,下意识就要答应,但想到小王爷的叮嘱,到底狠着心拒绝了。
可即便如此,对方也未死心,时常便跑来问他北边是否有给她的口信,或者仅仅提到她,哪怕只言片语也行。尽管每次得到的答案都是“暂无”,“您再等等”,“抱歉”。
一次没结果,两次没结果,三五十次依然没结果,柳东彦事后回想起来,都不得不佩服对方的执着与恒心。
在他印象里,那位县君从未有过那般低声下气时。
她理当是高贵的,骄傲的,是宣河上铮铮直言的世家女,是武试场上睥睨说着的佼佼者,是毓秀台上毫无惧色与人论礼的儒士,是能在最顶级的书院为人传道授业解惑的大家。
她是天下贵女的典范。
柳东彦却见到了她低入尘埃的那一面。兴许,也只有他见过。
很长时间后,当那位县君再也没来找过他,当“季景西”三个字再未从她口中说出过,当她彻底死了心,当一切尘埃落定,柳东彦终于不用再发愁如何应付她时,某一日,他却在自己的府邸,半夜被人拿刀架了脖子。
那一刻他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只有自己见过杨缱最卑微一面”这件事,极其可怖——弘农杨氏,或者说信国公府,已经忍他很久了。
他们不允许有任何人,有哪怕万分之一的可能,在这件事上看杨缱的笑话。
那位披着浓重夜幕、堂而皇之走进他房间,用最冷漠的眼神看着他的信国公府世子,当夜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只有轻飘飘三个字——
杀了吧。
话音落下的一瞬间,刀锋便入了他的皮肉。
柳东彦在那一刻求生欲爆棚到了极点!他几乎用光了一辈子的运气,才抢在刀尖割断喉咙前喊出一句“县君不会希望我死的”,成功让自己从那个名叫谢影双的女人刀下活了下来。
感谢柳家二十八代先辈保佑,动手的是谢影双,是杨缱的人。
杨绪尘倒也不气谢影双自作主张,他只是毫无感情地看着这一切,好长时间才意兴阑珊地说,“罢了。”
他说,“当初我答应季珩提前带阿离回京,只因他向我保证能处理好一切。我很失望,他的保证,竟是我放在心尖上的妹妹被他钝刀割肉地磋磨。”
“无论他有什么理由,都不该如此折辱阿离。”
他轻描淡写地警告着柳东彦:“我便留你三年。三年后,若季珩不能当面给阿离一个解释,我就先杀了你,再用燕亲王府的未来给阿离添妆,风风光光送她大嫁旁人。”
“转告季珩,我说到做到。”
……好狠。
杀人不过头点地,杨绪尘这简直是在鞭尸啊!
那个晚上给柳东彦造成的阴影太大了,那是他活了这么多年,距离死亡最近的一次。天知道当他看见满院子昏迷不醒的下人时是什么心情,以至于接下来几年里,只要是杨家人出现的地方,他都会自觉避开,更别说阻止季珏接近杨缱了。
他不敢啊!他怕杨绪尘发疯!
谁说尘世子光风霁月的?那就是个煞神好吗!
要说谁最盼望季景西回来,柳东彦绝对是其中之一。可他也知道,除了一小部分人以外,更多的人是不希望他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