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缱看他一眼,迈步走进清冷殿内,在案几前坐下,膝盖刚触席便不由蹙眉,凉气顺着薄薄的垫子直钻骨头缝,竟是与直接跪在青石砖上没什么不同。
她捏了捏一路来冻得冰凉的手,从高高一摞的经书中拿下最上一本,摊开,执笔,刚要落墨,又回头瞧了一眼那宫人,后者仍旧立在门口,呆呆木木的,似乎打定主意要看着她抄写才放心。
“此处……不常有人来?”杨缱问。
那小太监愣了愣,拍着脑袋恍然大悟,“县君恕罪,今年天冷的急,此处地龙还未来得及修缮,这个时节有些凉,奴才帮您找个火盆子来。”
“多谢。”杨缱颔首。
小太监一路来到前殿,刚入内,温暖的气息便扑面而来,与冰凉的偏殿仿佛两个截然不同的季节。殿内,谢皇后坐上首,太子孺人苏襄与六皇子侧妃丁语裳一左一右位于下,后者还将小殿下带了来,正在奶嬷嬷的伺候下乖乖吃点心。三人不知先前在说什么,皇后面上带了笑,显然心情不错。
小太监定了定神,近前跪拜,“回禀娘娘,明城县君那边已经开始抄经了,只是偏殿……”
话未完,苏襄打断他,“这就开始了?缱妹妹做事可真利落!”
小太监:“……”
“她这点倒是不错,实诚。”谢皇后点头。
苏襄笑起来,“旁的不说,缱妹妹的字的确是好。母后有所不知,如今外头可是千金难求她一字,谢寺正府里那幅‘明心帖’,鉴宝会上已经炒到了五千两不止,无奈谢寺正捂得死死的,不舍得出手呢。唉,到底是自家师妹的字,青梅竹马的情谊可不是金钱俗物能比。”
谢皇后听出苏襄似乎有意将杨缱与谢卓并提,抬眼看了看她,并未顺着她的话往下说,而是道,“温解意教了个好学生。”
苏襄眼眸动了动,深明点到即止的道理,接道,“却是温师无福了。”
丁语裳掩唇噗嗤一笑,“孺人何必艳羡谢寺正?你手上不也有杨四的赠字么?”
“我?”苏襄愣,“我怎么会有?”
丁语裳眨眨眼,“就是那封随着古琴一起送去东宫的致歉书呗。”
苏襄滞了滞,想起自己被杨缱拐弯抹角骂小家子之事,气得脸颊羞红,刚要怒,丁语裳却目标一转望向谢皇后,“母后,可是有许多经要抄?可需媳妇也帮着抄一些?”
谢皇不冷不热地睨了苏襄一眼,她对这个未来的儿媳妇算不得喜欢,但比起苏襄,”来路不正”的丁语裳更不得她心,“不用。抄经定心,抄上一日,磨磨性子也好。”
苏襄一听,心里顿时舒爽了,倒丁语裳反应慢半拍,“……母后这是在罚她?因为楚王与、与那谁动手打架一事?”
谢皇后不悦,“何来罚?此事也是得了慈凤殿准的。”
丁语裳自知失言,连忙赔笑告罪,心里却是泛起波澜,抬眼看看对面的苏襄,将冷笑咽回肚子。
她当年钦慕燕亲王世子季景西的事,京城上流不少人知道,虽然其后她自知嫁季景西无望,搭上了六皇子,但到底提起季景西还是会尴尬,语气里有着连自己都未察觉到的意难平。不过同是嫁于皇子为妾,丁语裳觉得比起自己,她更看不上苏襄。
苏襄自诩尊贵,又是南苑十八子出身,目下无尘,眼高于顶,顶着京城第一才女的名号多年,心高气傲之极。丁语裳成为六皇子侧妃的来路不正,苏襄一直瞧不上她,妯娌二人关系并不好。都说女人懂女人,丁语裳看得出她对太子并无多深的情谊,反倒出嫁之后依然关注着七皇子季珏,每每看向季珏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