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郎却道:“别下来。”
谢怜一怔, 心想:“怎么回事?莫非地上有什么东西?”
那一双手还是紧紧抱着他, 一点松开的意思也没有, 谢怜本想举手,轻轻推一下三郎的胸口。然而, 这手刚放上去, 他记起方才摔下来被接住时胡乱摸索摸到了这少年喉间的一个坚硬突起,又把手偷偷地缩了回来。谢怜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他几百年过来了都不知道“尴尬”两个字怎么写, 这时心中却有个声音一直在警告他,最好不要乱动手动脚。
这时, 只听一声饱含着愤怒与悲痛的咆哮, 坑底的另一边传来一道凄厉的吼声:“你们怎么了!?”
这一声是半月语, 而听声音, 正是被谢怜一起扯下来的刻磨将军。他本来便是死的,自然也没摔死, 只是这一下摔得甚猛, 估计也砸出了一个人形坑,嵌在里面了,而等他爬起来后, 就开始大叫:“怎么回事?兄弟们,你们怎么了?!”
他方才在高墙之上朝下呐喊, 下面分明有成百上千个声音回应他, 仿佛底下挤满了嗷嗷待哺的汹涌恶灵。然而, 此时此刻,谢怜耳中听到的,除了他狂怒的悲吼,就只剩下一片死寂。他甚至连近在咫尺的三郎的呼吸声和心跳声都听不到。
是的,他分明紧紧贴着三郎,可是,却完全没听到这少年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刻磨大吼道:“谁杀了你们,是谁杀了你们!!!”
阿昭掉下去时,还能听到底下传来蚕食生人的恐怖声音,而三郎跳下去后,下面就再也没有任何声音了,还能是谁?
想必刻磨也立即反应过来了,道:“中原人,该死,我要你们死!”
虽然视物不能,谢怜却仍能感应到危险正在朝这边冲来,身体一动,道:“三郎小心!”
三郎却道:“不用管他。”仍是抱着他,脚下微一挪步,似是转了个身。
黑暗之中,谢怜听到了一阵极其细碎的“叮叮”飞响,清脆好听又激烈,转瞬即逝。待要再捕捉,刻磨方才一扑扑空,再次袭来,三郎又是轻轻巧巧地一转,闪身避过,谢怜手臂不由自主地又攀了上去,紧紧搂住三郎,无意识间抓紧了他肩头的衣物。然而,这双手抱他抱得极稳,闪转腾挪,照样抱得稳稳当当。只是谢怜时不时感觉这手上有什么冷冰冰的硬东西硌着他,不由得怔了怔。无边无际的漆黑里一片银光闪烁,传来类似利刃切割物体的声音,以及刻磨的连连怒声。他似是伤得不轻,然而极为悍勇,仍未退缩,挟着一阵怒风再次袭来。这次,谢怜忍不住了,道:“若邪!”那白绫应声飞出,“啪”的一声,似乎把刻磨抽得在空中翻了几个跟斗,摔到地上。这一摔摔得刻磨咆哮起来:“你们!两个人!二对一!卑鄙!”
谢怜心想:“你都要杀我们了还管什么二对几二对一、卑鄙不卑鄙,保命要紧,先打死再说。”三郎却是毫无笑意地哼哼笑了一声,道:“一对一你也没胜算。你别出手。”后面这句是对谢怜说的,语音低沉了一点,前一句里的讥讽之意也消失了。谢怜道:“好。”但还是忍不住加了一句,道:“三郎,你不如放我下来吧。这样我很碍你事的。”
三郎却道:“不碍事。你别下来。”
谢怜道:“到底为什么不能下来?”总不至于这少年喜欢抱着人打架吧?
三郎的回答只有一个字:“脏。”
“……”
谢怜万万没想到他竟会说出这样的理由,偏生还说得这般认真,有点好笑,又有点奇异之感,难以形容,只是胸口微微发热,道:“你总不能一直这样抱着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