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蒋玉菡一声也不言语, 隔了一会才解了排扣,拉开里面的袄儿露出一大片淤痕,或青或紫, 或新或旧, 竟无一点白的。
宝玉见了心疼不已, 咬着牙说:“像你一样女孩儿般的人品,怎么下如此的狠手!”
北静王亦愁眉摇头, 蒋玉菡却只是整好了衣衫, 神情出奇的平静,甚至漠然:“咱们这样的人,偏生就当个贵人们的物件来消遣。今日弄来乱串解一会闷,明日丢开一边原是常事,浮萍似的起起落落,半点不由人。”
宝玉天性所禀,视姐妹亲友皆如一体, 并无富贵贫贱之别,急忙举了手赌咒:“我但凡心里有一丝一毫不尊重你,即刻天打雷劈,断不能活着。”
北静王与蒋玉菡对望一眼,都嗤的笑得出声儿。恐宝玉不好意思,北静王略止住了笑, 说道:“你我不管旁人如何, 全按自己的章程来结交。若两位贤弟不嫌愚兄不才, 饮了这一杯酒后, 咱们三人便以兄弟相称,二位意下如何?”
宝玉和琪官满面惊讶,嘴上一味的谦辞:“万万使不得,能与王爷相交已是三生修来的福分,怎能僭越了身份!”
那北静王向来不拘礼教,只将手中的酒杯一推,朗声而笑:“两位贤弟莫要推辞。咱们为师为友,又何必分个地位尊卑来,岂非玷污了素日情谊?”
二人见北静王执意不从,少不得依允结拜之事。因北静王最长自称溶大哥,蒋玉菡则从了他的小名叫琪二哥,宝玉成了宝三弟。三人同饮水酒,对月结誓,胸中油然而生一股慷慨挥洒之意。
酒劲一时上了头,北静王和蒋玉菡都说了一大车的话,宝玉羞口羞脚了半日,终于忍不住问:“大哥,听说你与那大名鼎鼎的廉王有所交集?愚弟慕其贤名已久,可惜无缘再见。”
北静王想了一想,款款谈及:“这个说来话长。敝祖上乃太祖皇帝的长子,与太宗是嫡亲兄弟,世袭到愚兄已有五代。按辈分算的话,愚兄与当今是一辈的人,应称廉王为皇叔,只不过他辈分高,年岁却小。当日愚兄奉旨入宫伴读,跟随的便是当今和廉王,论起来因在上书房同读同坐,也最相亲厚。只可惜……”
宝玉哪里按捺得下,忙问:“可惜什么?”及说出口,看其他两人的眼神,又后悔不迭,不自在的垂了头。
“三弟切忌急躁。”北静王观其举止有异,不免起了猜忌之念,牵出一抹暗昧的笑意,续道:“当今后来登上帝位,因种种缘故彼此疏远了,愚兄和廉王还好些,年节里也会走动两三回。他看着随和样儿,内里却是拐孤性子,不过打小聪慧俊秀,又是先圣宗的嫡幼子,恩宠隆眷。”
停顿少许,北静王也似有疑惑道:“说来,愚兄虽没亲眼见过,但世家子弟中一贯盛传他爱男风,不知怎的近日居然成婚了,也是一桩奇闻。”
正说着,一旁的蒋玉菡启唇反问:“我说两位兄弟都糊涂了。这好不好男风,与成家立业有何关系?达官显贵之家,难道有此雅好的还少了?”二人连连点头。
宝玉所提恰是三人结拜的第一桩疑难,北静王自要替他办成,便笑道:“三弟要真想去拜访廉王,又担心世翁怪罪,不如拿了愚兄的名帖去。”一句话,喜得宝玉心痒难挠,恨不能插翅而去。
三人复谈些闲话,直至月黯星稀,北静王命人提灯引路,将宝玉琪官二人亲送出府,看两人都上了车马才回去。
宝玉特择了个吉日,沐浴薰香,美服华饰。不料策马到了廉王府门口,门僮客气而有礼的回绝:“公子来得不巧,王爷携王妃前日远游去了,尚不知何时回来。”
青石板桥上立着两个扎眼的年轻后生,来往的行人无不瞩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