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责人接待了夏天, 一开始,年轻而趾高气扬的经理对穿着土气的少年并不看好, 话里话外透出我们这不是街边小店,不接收没有经验的进城务工人员。
等到交谈过后,他对少年的印象已大为改观。言谈得体,举止大方, 还能用英文点单——身处旅游业发达的古城, 经理认为这项技能十分有亮点。而再一上手, 少年更是动作麻利,俨然训练有素,加之模样挺讨喜,带着一种干净清爽的俊朗, 经理当即拍板决定,用了。
夏天事先打听过八中的作息表,每天下午五点十分放学, 走读生可以不参加晚自习,这点宝贵的时间当然不能浪费,他愣是挤出两个小时, 表示可以在周一到周六最繁忙的六点至八点上工,周日则可以全天到岗。
说起这个安排, 盖因93年那会还没实行双休, 周六还得照常上班上学, 也就剩下周日才能歇上一整天了。
经理早看出来了,眼前的小伙子只是想勤工俭学,这一点,倒是切中他自己的经历,不由生出了几分同理心,尽管这点“同情”并不能阻止他压榨夏天的工资,不过对于夏天而言,已算是一个聊胜于无的良好开局了。
穷人的选择余地有限,每一分钱都值得去争取,夏天深谙此道,并且比一般穷人更了解一点,钱不是靠省出来的,而是靠赚出来的。
虽然作为一个未成年人,他现在还可以向“家里”伸手要钱,无论是学费还是生活费,夏山河都没有理由拒绝给。
然而前提是,他必须忍受“父亲”的沉默不满,无视丁小霞的各类污言秽语,又或者,但凡他能厚着脸皮堂而皇之地接受陈帆的资助,那么也就可以心安理得的,像所有同龄人一样,享受他最后的、无忧无虑的年少时光。
可惜他做不到。
他反复掂量过了,甚至还生出一线隐忧,担心夏山河很可能会把他扔给陈帆,就此推诿不管。
夏天知道,如果真有那一天,自己绝没办法接受那局面——尽管只接触了短短三天,他却已经对陈帆产生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依赖感”。
诚然理智上,他明白陈帆不是他的监护人,没有义务供他读书、生活,更没有义务无条件的对他好;可在情感上,他又会不止一次地把陈帆想象成“妈妈”,渴望亲近她,渴望得到她给予的关怀爱护。
内心被矛盾填满了,他既怕自己会对那种温柔的呵护上瘾,又怕有朝一日自己会沦为别人眼中的负担。
就这样,在自卑和自尊的双重作用下,他决定压制渴求,先作出一副淡然疏离的态度来,而在这样的态度背后,是他愈发清楚的知道,自己必须独立,其后方能有资格站在陈帆面前,去索取他渴望的、不多的那一点点关注。
——你看,我有能力养活自己,并不是一个累赘,你只需要像对待亲戚家的孩子那样,和我说说笑笑,聊聊家常就好。
一路规划着所谓远景,夏天从市中心走回了大院门口,看时间已是下午一点半,怪不得都有饥肠辘辘的感觉,迟疑两秒,他选择了一间看上去还算干净的馆子,吴记烤肉。
当然烤肉他吃不起,只能要一碗西红柿鸡蛋面充饥,大概找到工作有了些底气,他还额外犒赏给自己一瓶价值五毛钱的冰镇汽水,就着店员免费赠送的一小碟花生米,也算吃得津津有味。
错过饭点,店里也没几苗客人,左手边是对小情侣,俩人相对坐着,点了不同口味的面,吃到一半还会互相交换,尝尝对方碗里是什么味道。
而斜前方那一桌,气氛就没这么有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