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夏抬起头,呆了半晌,才想起来给裴英娘磕头:“十七娘,婢子愿意!”
裴英娘眉头一皱,发现半夏脸上有几道清晰的指痕:“谁打你了?”
半夏吞吞吐吐,不肯说。
裴英娘合上红地绘穿枝芍药花漆盒妆匣,“你是我的婢女,代表的是我的颜面,如果你真犯了错,也该由我来惩戒。”
半夏瞪大眼睛。
裴英娘接着道:“你只有这点胆量,还怎么随我入宫?”
她进宫,可不是为了受气去的。
她不会忍气吞声,她的使女也不能随便被人欺负。
武皇后想要的,是一个聪慧有胆气的帮手。她脑子笨,才智有限,年纪又小,不可能成为武皇后倚重的心腹爱将,但至少要讨得武皇后的喜欢。
所以,她不能一味老实。
半夏说出实情:“昨天婢子替女郎拦着十二娘,她没处撒气,抓着婢子打了两巴掌。”
裴英娘记在心上。
收拾好行李,她去正堂向继母张氏拜别。
张氏是个没主意的人,跪坐在簟席上,神情茫然,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裴英娘行稽首礼的时候,她眼圈一红,颤声道:“小十七,宫里可比不得家里,天后说什么,你就应什么!以后没人照应你,凡事只能靠自己,你千万要好好的啊!”
裴英娘鼻尖微酸,张氏是裴拾遗的续弦,平时对她不坏。
张氏还想和她说几句掏心窝的心里话,一个梳单髻的婢女突然一头扎进正堂,脸色仓惶,满脸是泪:“十七娘,快跑!郎君要杀你!”
是半夏。
廊檐深处脚步纷乱,裴拾遗双眼发红,鬓发披散,提着一把寒光凛凛的宝剑,向正堂走来。
裴十郎和裴十二娘跟在他身后,目光畏惧,又隐隐带着一丝看热闹的兴奋雀跃。
张氏吓得手足无措。
裴拾遗一脚踏进内堂,咬牙切齿,声如洪钟:“我们裴家满门忠烈,誓不与妖妇为伍!十七娘,你外祖父和舅舅都死在妖妇手中,怎能自甘下贱,认妖妇为母?阿父不忍看你被妖妇利用,只能亲手了结你,才对得起裴家列祖列宗!”
剑尖对准裴英娘,随时能一剑斩断她的咽喉。
张氏大哭起来,直起身爬到裴拾遗脚边:“郎君,小十七才八岁呀!她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娃娃,怎么敢违抗天后的旨意?”
裴拾遗不为所动,一把推开张氏,举起宝剑。
剑尖闪烁着冰冷的寒芒。
裴英娘顾不上穿鞋履,转身就跑。
前院已经被仆从挡住了,正堂有两道小门,通往张氏的宅院。
那是她唯一的生路。
她一边奔跑,一边朝半夏示意:“去前堂找殷王求救!”
她才八岁,怎么可能跑得过人高马大的裴拾遗,只能拖延时间,等李旦领人进来救她。
半夏一抹眼泪,抬脚飞奔。
裴十郎和裴十二娘双手叉腰,挡在她面前,“叔父说了,谁也不准踏出内宅一步!”
半夏目眦欲裂。
裴十郎冷哼一声:“裴家由叔父说了算,你敢不听话,我让叔父把你卖到波斯去当女奴!”
半夏冷笑不语,拔下发间的银簪子,直接刺向裴十郎的右眼。
女郎危在旦夕,她必须尽快找到殷王!
谁敢拦她,她就和谁拼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