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氏看了她两眼,道了一声:“姨娘来了。”李姨娘笑着应了一声,又看苏氏没言语,便自作主张寻了一张枣木镂雕桃花圈椅坐了,向苏氏道:“我今儿过来,有两件事来与太太说。一则是婳姐儿下个月就要过生,虽说一个小人儿家不敢操办什么生日,但十三岁不大不小也是个将笄之年,兄弟姊妹之间难免不来坐坐。她往昔那些个颜色衣裳,都不大中穿了,如今赶着做也怕来不及。我记得婉姐儿去年年头做了条石榴百褶裙,也没很上身穿。婉姐儿这一年长高了不少,想也是穿不着了。我问太太个恩典,把这衣裳拿给婳姐儿生日那天穿穿罢。”这婳姐儿便是李姨娘的女儿,顾家的三姑娘。
李姨娘这口气甚是倨傲,口中说着讨个恩典,实则是硬要。
姜红菱冷眼旁观,只看这对母女如何应付。
苏氏尚未答话,顾婉却冷笑了一声,讥讽道:“三妹妹有姨娘照看,一年还能少了衣裳穿?稀罕我那两件薄纱片子?我已同蕙妹妹说好了,那条裙子是送她的,姨娘再去旁处问问罢。”
李姨娘听了这话,脸色顿时垮了下来,哼笑道:“婉姐儿,这话就是不分内外了。蕙姑娘是表亲,婳姐儿可是你亲妹妹,你这胳膊肘怎么朝外拐?何况,蕙姑娘在郑家,自有她家老爷太太照看,莫不是还缺了你这条裙子?”
姜红菱知晓,这两人口中的蕙姑娘便是顾婉的姨家表妹,苏氏亲妹的女儿。顾婉性子冷僻,同庶妹与二房的堂妹都处不大好,却同这个郑蕙儿往来甚笃。
这郑蕙儿是苏氏的外甥女儿,李姨娘张口一句外人,分明是不将这正房太太放在眼中。
纵然苏氏已然见惯了李姨娘的跋扈,听了这样的言语亦觉得十分难堪,何况又当着新媳妇的面前。一张秀美的脸庞登时便微微泛红,开口道:“她们姊妹间的交情,既是说下了,总不好反悔。婳姐儿缺衣裳,自管让裁缝做去就是了。婉姐儿的衣裳,说是没上身几次,到底也是旧了。给婳姐儿生日穿,也是委屈了她。”她心中虽愤慨,但到底是怯懦惯了,这话说出来,也没分毫的力道。
李姨娘听了这话,面上一笑,说道:“大姐姐这话就见外了,婉姐儿和婳姐儿都是上房里的姑娘,又分什么彼此?婉姐儿的衣裳,婳姐儿又怎敢嫌弃呢?下个月就是生辰了,怕是来不及。何况今年连出了两桩事,家中花了大宗的银钱。老太太有吩咐,家中各项用度需得节俭一二,免得后手不继。侯府这边的家计既然是我管,少不得各处都检点些。今儿又生出来给婳姐儿做生日衣裳的事儿,传到老太太耳朵里,还不知怎么被埋怨。”说到此处,她笑了笑,又道:“太太平日里不管家,所以不知道这些事。往年,连年也过不去的时候还有呢。太太姑娘们都只顾着过舒泰日子,哪里知道管家的苦楚!”
苏氏被她这话气的双手冰冷,口唇哆嗦,却一字也说不出来。顾婉到底年纪尚小,被这话激的两眼通红,冲口就道:“我的衣裳,我愿意给谁就给谁!便是我拿去赏了叫花子,姨娘也管不着!”
李姨娘鼻子里哼了一声,说道:“婉姐儿这是什么话,你亲妹妹还及不上个叫花子?仔细我告诉老爷,又罚你抄《女戒》!”苏氏见她竟训斥女儿,当即说道:“我的女儿,不用姨娘来教导。我这个亲生母亲还在这里坐着,姨娘不必费心操劳。”李姨娘笑了一声,说道:“早教导早好来着,也不会这等亲疏不分,说这样的荒唐话了。”
姜红菱作壁上观了片刻,见这母女二人一个怯懦一个年小,皆不是这李姨娘的对手,心中喟叹一声,浅笑出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