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王熙凤所言, 便是富贵人家都有使唤得顺手的下人,待改换家主之时, 也正是下人变动最大的时候。当然, 也不乏有那等子左右逢源的下人, 亦如朝堂之上, 也有三朝元老的存在,可那到底是少之又少,乃是极为罕见的事儿。
贾琏听了这话, 很是沉默了许久。他跟贾赦还算是感情不错的父子俩, 且贾赦手底下用惯的人素日里也皆是捧着贾琏的,饶是如此, 等贾赦一死,贾琏仍不可避免的重用了他的心腹小厮。
这并非不信任,纯粹只是习惯使然罢了。
可若是感情不睦的父子呢?亦或如王熙凤那般,原先在赖嬷嬷手底下受过气的,在掌权之后,她能心平气和的仍重用赖家的人?当然, 也许王熙凤是格外的市侩,可问题是,世人多是自私自利,能做到大公无私的又有几人?
“凤哥儿, 我懂你的意思了,可我仍不明白,当今为何要这么做?咱们又有甚么值得当今看重的东西?”
凭良心说, 贾琏不在意被当今利用,这年头,能有利用价值,远好过于废物一枚。再说了,那可是当今天子,哪怕给天子提鞋,那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可他却明白,自己或者自家有甚么值得当今利用的?
王熙凤思量了一下,其实她两辈子都不曾同真正的贵人打交道,可不得不说,重生也有重生的好处,至少她清楚的知晓,四大家族最终全军覆没,只留下了几个不成气候的枝桠。也就是说,当今将先前忍着的气都发泄了出来,代价就是,太上皇一死,四大家族包括其他一些老臣,皆没了。
“还是拿赖家来说事儿罢。”
哪怕重生一遭,王熙凤还是没胆子置喙皇家乃至当今的行事作风,因而只仍拿赖家作筏子。
“假若,赖家给了我气受,我却因着老太太的缘故,再不情愿也只能忍着受着,可这个时候,我突然发觉其实赖家也并非是铁板一块。琏二爷,您觉得我会怎么做?”
“从外部攻坚,或许两败俱伤或者赢得惨烈;从内部调拨,则再坚固的外防,也终有一日会土崩瓦解。”贾琏怔怔的看着王熙凤,目光却好似落在了别处,带着些许茫然的语气道,“既想不费一兵一卒,又想得一个仁义的好名声,是罢?”
仁义与否,王熙凤不大清楚,毕竟她前世是死在了羁侯所里,对于外界是否会因为四大家族的覆灭而责怪当今不仁义,显然就不得而知了。不过,王熙凤想当然的认为,纵是如她这般不甚在意名声的,若能轻而易举的得到仁义的名声,又何乐而不为呢?
当下,王熙凤向贾琏点了点头,赞同道:“琏二爷此话在理,倘若赖大和赖二两兄弟相斗,我一定乐得看热闹。若能因此使得赖家彻底垮掉,顶好还能将赖家积攒了多年的银钱都归拢在我手里,那却是再好不过的事儿了。”
贾琏面色惨白,手脚冰冷。
知晓了当今的用意,他丝毫没有感受到任何喜悦,甭管大房是否脱离了荣国府,甭管他有多痛恨二房的人,甭管……可他贾琏始终都是贾家的子嗣,但凡有那么一丝希望,他又怎能眼睁睁的看着祖宗基业毁于一旦?
可偏生,对手太强大了。强大到别说抗争了,就是兴起这个念头,都能让他打心底里感到灭顶般的恐慌不安。
倘若四大家族注定会遭遇灭顶之灾,他到底应该拼着赔上一家老子的性命,也仍选择抗争到底,最终与家族同生共死?还是转身投敌成为敌人手中的利刃,亲手毁掉自己曾经的信仰和家族?
说实话,这不是甚么两难的抉择,而是哪怕含着血泪都只能选择后者的可悲事实。
“祖宗基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