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孝,出孝!甚么都能扯到出孝!
坐上了青布骡车,探春起初只是恨恨的扯着手里的帕子,旋即却不由的捂住脸无助的哭了起来。怎么就落到这个地步了?明明先前还是好好的,甭管是在荣国府那会儿,还是刚被救出刑部大牢时,贾府上下的人都对自己不错,可为何……
茫然的下了骡车,探春低着头走进了自家暂住院子的胡同里。这是当初离开贾府之后,宝玉暂租的院子,很小很简陋,一开始探春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只问了之后才知晓,这院子是宝玉的一个朋友借出来的。因着只是暂住,宝玉不介意,她自然也无话可说。可也因着院子在胡同深处,以至于骡车根本就进不来,每当她要出门时,都要穿过弯弯曲曲的胡同,走到外头街面上才能雇佣到骡车。
“这就是先前刚搬来那户人家的姑娘罢?她今个儿可算出门了,先前连着好几个月也没见她出来一次,我还当是她腿脚有毛病呢!”
“大户人家的姑娘呢,可不是不爱出门吗?听说祖上是当官的!”
“真的?不过也是,瞧她出门还戴个围帽,跟咱们这些小门小户的还真是比不得。”
一条胡同,几十户人家。很多人家甚至是两三家合住一个院子,且他们都有一个探春所不能理解的爱好,那就是搬着小板凳坐在门口唠嗑。要知道,这些都是女子,从十来岁的妙龄少女,到七八十岁的老妪,竟都不顾名誉,想出门就出门,甚至压根就不会刻意避讳外男……
探春围帽下面的脸烧得通红通红的,有些事儿不是她不想讲究,而是没资格讲究了。哪怕这些闲坐着唠嗑的人并无任何恶意,她也觉得自己被千夫所指,只急匆匆的一溜儿小跑回到了暂住的院子里。
“这急吼吼的,奔丧呢!”
刚跑进家门,探春就一头撞上了人,却是刚打算出门的贾环。跟极为不适应如今生活的探春不同,贾环如今的小日子过得那叫一个有滋有味。还真别说,尽管他们如今的院子又小又破,可比起这条胡同里的其他人家,他们绝对算是富户了。加上贾环原就能算计,每次的都能从宝玉手里抠出钱财来,还一直同琮儿保持着联系,也仍上着私塾,有空时还做点儿小买卖,非但手头宽裕得很,还比以往更自由更有面子了,毕竟这京城里忙于讨生活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哟,这不是贾三姑娘嘛?走亲戚回来了?”贾环看清楚了来人,当下便调侃道。
“你怎的这般说话?”探春气急败坏的跺了跺脚。
“我怎么说话还用不着你来教!”贾环冷哼一声,忽的想起一事,“你不是说今个儿去寻琏二嫂子吗?人家没让你留下来用膳?对了,你可见着二姐姐四妹妹了不成?”
“不干你的事儿!”探春不欲多言,只恨恨的丢下一句话便闷头冲进了房里。
贾环讨了个没趣,却并不恼,仍站在院子里仿若自言自语一般的朗声道:“某些人恨嫁喽!当初使手段害的老太太早早的离开了,算计了旁人的亲事,却忘了自个儿也要守孝?这叫甚么?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不!可!活!”
“贾环你够了!!”探春眼含热泪站在门框旁,满脸恨意的道,“如今我变成这样你满意了?别以为我不知道,宝玉原是打算买一座像模像样的宅子,就是你说家里钱要紧着点儿花,还帮着寻了甚么旧友,这才叫咱们沦落到这里的。还有家里的丫鬟婆子,说甚么自家已经败落了,没的这般多人。你自个儿愿意我不管,凭甚卖了我的丫鬟?你说你这安的是甚么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