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贾氏宗族里,会这般直接的唤探春为姑姑的人,统共也就仨。不是李纨之子贾兰,便是王熙凤膝下的两个儿女了。至于旁的小辈儿族人,例如贾蓉、贾蔷、贾芸等等,最多也就是唤一声三姑娘罢了。
“对。”巧姐干脆利索的应了一声,不等探春再度发问,她便已连珠炮似的发作了,“我把丑话说在前头。三姑姑,我虽唤你一声姑姑,可事实上你也应当很清楚,咱们两家自打我祖父还在世时,便已彻底分家单过了。咱们府上还愿意将你迎进来,我也还愿意唤你姑姑,并不是真拿你当家人看,这是客气,你可别当成福气了。好了,丑话已经说完了,你有甚么事儿就直说罢,若能做主的,我便替你做了主,若是不能,您就一路走好罢。”
“我……”探春张了张嘴,却愣是连一句囫囵话都说不出来。多年不见,变的不仅仅是巧姐,还有探春本人。哪怕搁在一年以前,她也不至于这般笨嘴拙舌的。可偏生,她在庵堂里待了这般久,久到连她自己也忘了上一次同人正堂交流是甚么时候的事儿。
“有甚么就快些说,我没那么多闲工夫。”巧姐微微扬了扬下巴,面上虽带着笑,眼底里却只是一片冰凉。
探春的心彻底沉了下去。尽管她跟巧姐并不熟稔,可她对王熙凤却是格外熟悉。曾经,王熙凤尚未嫁给贾琏之前,每每在荣国府也都是这么个性子。那会儿,她的年岁倒是还小,却也不至于小到完全不记事。至今,她仍记得作为荣国府的正经姑娘,她只能同姐姐妹妹穿戴着一模一样的钗环裙袄,而王熙凤虽不是荣国府的人,却活得比谁都自由自在,穿着打扮也是贵气无比。就仿佛,只要王熙凤一来,甭管甚么人都只能被压下去。她倒是也听说过当年大姐姐尚未入宫时,能跟王熙凤平分秋色,可那会儿的事儿她却是真的不记得了,总之在她的记忆里,王熙凤永远是那般的傲然于众。
是从甚么时候开始,王熙凤才慢慢收敛了呢?准确的说,也不是收敛,而是将万丈光芒收放自如。具体的时间,探春已经想不起来了,她只知晓眼前的巧姐像极了王熙凤年轻时候,丹凤眼柳梢眉,朱唇启面挂笑,可说出来的话却是咄咄逼人毫无转圜的余地。
“我只是想见一见琏二嫂子。”探春不由自主的站起了身子,咬着牙用尽全身力气挤出了这句话。而此时,拢在袖子里的双手早已死死的握成了拳,不是愤怒,而是绝望。
“奇了怪了,三姑姑怎么就变笨了?这我娘原就在府里,她若是愿意见你,还会等到这会儿?别跟我说下人不给通报,想也知晓,咱们府上没这般胆大包天的人。”尽管离家数日,巧姐依然相信自家娘家的彪悍程度,旁的不说,就林之孝这俩口子,绝没有这般胆识。
“她不想见我?她不愿见我?这是为甚?我是来跟她道歉的,真的,我要当面跟她道歉,向她磕头认错赔不是。”探春说着说着,又不由的佝偻了腰背,只这个姿势便让人不由的打从心底里轻视了她。
巧姐猛一挑眉,朗声道:“还真是好笑,若真知晓错了,何苦再登门讨嫌?所谓的当面赔礼道歉,还不是祈求原谅?不不,只怕祈求原谅只是三姑姑你的第一步罢?等我娘大发慈悲原谅了你,你再说自个儿要求,甚么给寻一门好亲事呢,甚么一份厚厚的嫁妆呢,甚么嫁过去后帮着扶持夫家呢,再不然就是生儿育女后,要我娘再帮着找先生找门路等等,你这是吃定我娘了罢?你当咱们府上全是宝二叔叔那等蠢笨不堪的茅坑石头?!”
“噗!”
一声嗤笑在背后响起,巧姐回过头眯着眼睛危险的瞪着来人,气鼓鼓的道:“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