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 将至傍晚,韩老爷才回来。
走了几日, 他的气色并没有比之前好多少, 甚至比走的时候更显疲惫。他这回相信, 没有人给他下毒,是他得病了。
他在山庄休养的时候也叫了不少大夫来瞧, 可没有一个知道他得了什么病。不知道是什么病, 反而更可怕。
回到家中,是琴姨娘和柳莺接的他,问及他要去哪个院子休息时, 韩老爷浑浊的眼睛看看大门, 说道:“都不必伺候了。”
言下之意, 就是他要去大夫人房里。
他不来自己房里,琴姨娘和柳莺都无所谓, 就一块送他去了夫人在的院子里,便走了。
院子少人来,韩夫人不怎么出门, 下人也不必做什么事, 只是伺候妻的下人不能比妾少,所以下人不见少, 就更无事可做了。
下人迎了韩老爷到房门口,禀了声“夫人,老爷回来了”,就推开门, 又悄声道:“夫人不让我们进去,老爷您可要我们跟进去?”
韩老爷想了想,说道:“不必了。”
他总觉得自己似乎是要死了,否则怎么会久病不好,既不是病,又没有被下毒,那只怕是……
屋里依旧是香气萦绕,有夫妻两人最爱的沉香,还多了香火气息。木鱼被缓慢而有规律地敲着,咚咚咚……沉闷的声音在屋里回响,门窗紧闭,整个房间都昏沉晦暗,连人脸都要看不清了。
他走到跪在蒲团上敲木鱼的妻子身旁,看着供奉的佛祖金身,说道:“我大概,是快要死了。”
韩夫人像没有听见,仍在敲打木鱼。韩老爷并不在意妻子没理会自己,又道:“不是病,也没有中毒,这约莫是……”
“报应。”韩夫人突然开腔,又重重重复道,“报应。”
韩老爷一个冷战,觉得这屋里更是阴森恐怖,脑子里全是邵家人的脸。他禁不住哆嗦,慌忙跪在佛祖面前:“我会捐出大半家产造福乡里,求佛祖饶了我吧。”
韩夫人的脸色始终没有什么变化,平淡而近乎冷漠。削瘦的面庞从侧面看起来,眼睛几乎凹陷不见,韩老爷乍一看,觉得十分恐怖。他立刻站起身,不愿在这屋里多待。
出了门,迎面就扑来一阵寒风,冷得他哆嗦,不由拥紧棉袄,在门口站了好一会,才想起要去哪。
方才的屋里香味浓郁得呛人,柳莺屋里也有香气,但是清香,闻起来舒服多了。可当他看见柳莺身着华服,周身明艳绸缎,心下不由一沉。
柳莺素来会看人,见他脸色阴沉,就知道要小心说话了。她微微笑着上前迎他:“老爷终于回来了,成儿总念着您,我说您外出做生意了,他便问我,是不是又跟以前一样,要走上好几个月,闹得不行。”
韩老爷挤出一丝笑,又将她全身看了一遍:“我不在家,你还穿得这样好看。”
——这是给谁看呢?
柳莺心中已觉侮辱,可仍说道:“今日老爷归来,特地挑了身亮眼的,怕老爷见我穿得暗淡,嫌弃。毕竟我年纪也不算小,怕人老珠黄,被嫌弃呢。”
韩老爷这才不说什么。
柳莺搀扶着他时,明显感觉到他身体下沉,扶着时要费不少力气。她看看他的脸色,周身一股子命不久矣的气息。她的心也跟着沉落,从情分上来讲,她感激他替她赎身,从亲情来讲,他是她儿子的生父,所以见他这个模样,她于心不忍,温声问道:“老爷去了山庄后,可有继续找大夫?”
“找了,都是不中用的。”韩老爷认定自己是遭报应了,也没太过指责那些大夫,“我想捐些银子,给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