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木凋残,廊柱褪色,花窗歪斜,再无法遮掩这处内宅院子。落满枯枝、生了青苔的石子路,如今走上去,湿滑黏腻的脚下触感令人不喜。风摇晃树梢与废窗破棂,让欧阳庭的嗓子止不住哑然发涩。
剑柄轻轻点在那门上一推,早已腐朽的户栓应手而倒。里面堂上有桌椅屏风,一侧还有一席琥珀色撒花软帘。
欧阳庭定定立在门口,微微合目。睁眼再看时,软帘尚在,可惜已经发灰变白。
扬手一挥,一阵清风卷入,吹散了几分屋内污浊之气。那席软帘摇晃片刻,竟弱不禁风,不堪又不忍地断裂剥落下来。与软帘相类,屋里地上的毯子起初还隐隐看得见尘埃下的织锦纹路。此刻却仿佛落满尘埃,若忽略蛛网与虫洞,依稀还是当年那玲珑剔透、精巧万端的模样。
欧阳庭缓缓扫过屋内陈设,那只锈迹斑斑的香炉早已不在蒸腾当日的袅袅异香。记忆中的那幅翠竹描金绿山水的屏风倒在地上,后首斜对着面脱了漆的纹雕长镜。
何其相似。
终未曾忘。
有幽声呜咽,绕梁不绝。
绸缪束薪,三星在天。今夕何夕,见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
绸缪束刍,三星在隅。今夕何夕,见此邂逅。子兮子兮,如此邂逅何!
绸缪束楚,三星在户。今夕何夕,见此粲者。子兮子兮,如此粲者何!1
歌且散去,哀声渐息。周围那粘腻寒凉的浊气却愈加浓烈,甚至能看到发白的薄雾弥漫翻卷。
欧阳庭走近那面铜镜,看着里面的自己,才发觉脸不知何时变得这样惨淡无光。
也许是浑身冰凉,也许是惨淡星光。也许是心内不安,也许是游思忧念。
下一刻,那镜面如水般缓缓一颤,渐渐再映出一个人影来。
那人一身赫赤的锁子锦,红得垂目惊心。手里依旧捏着那把折扇,扇柄下面垂着的小巧玉雕分明是三杏争春的纹样。那张面皮比记忆中的似乎更白了些,眉飞入鬓,眼若桃花,朱唇皓齿,艳丽无双。
——你这混账多久不来见我,是又乱跑去哪儿了?
欧阳庭没说话,只是在袖中双手互相握紧。
镜中人的折扇自在手中轻轻点着侧脸,扇尖扫过他的左眼,眼角处那一粒小痣在惨白的脸上分外明显。
——早说了别谁都能使唤你,你可是本世子的侍卫!
欧阳庭没有动,单看着镜中的两人越靠越近。
那人也自镜中望着欧阳庭,眼波流转,晦暗不明。片刻后方挑了挑眉毛,那副傲慢的腔调也如记忆中刻意拉长了,勾着柔滑的尾音直上扬。
“不过罢了,总算回来了不是?我的阿庭。”
他伸出手,一只慢慢搂在欧阳庭的脖子上,一只轻轻抚在他胸前某处:“这里,还疼麽?”
作者有话要说: 1《诗经·唐风·绸缪》,原是写新婚之夜的缠绵与喜悦。从最开始一直看到这里的小伙伴应当能理解老l在此用这首的意图。毕竟“束薪”的象征,“三星”的背景,“今夕何夕”以及“如此良人何”的意向,还是挺直白了,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