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自己沉浸在记忆中,第一次尝试回忆从前的事, 脑海中记忆的片段一帧帧闪过, 最后,定格在了一张蓝底学生证上,透明的塑封里有一张两寸证件照,照片上,是程涣的十六岁。
程涣其实一直知道, 自己从小就是个性格梗、不讨人喜欢的小孩儿,他那做孤儿院院长的亲妈把她一生中绝大多数的爱和怜悯心都给了那些无父无母的孤儿,却没有留多少他, 反而理所当然地认为他该是懂事明事理的,即便快死了,也要拉着他的手,要求他照顾好弟弟,拜托他尽可能地照付孤儿院的孩子们。
程涣那时候正是猫嫌狗厌的叛逆期, 在母亲的病逝中没有体味出亲人离世的悲痛,反而因为被强加上的重担, 觉得厌世不已, 瞧什么都不痛快, 看什么都觉得不顺眼。
连带着在新生开学的时候,看整个a中都带气,恨不得应了那句“儿歌”,拿个炸药包直接炸了学校。
a中是全市重点, 高一新生都免不了一堆入学作业,程涣厌世厌了一个假期,连笔都没碰过,更何况是写作业。
但程涣并不是那种喜欢与老师顶撞的学生,他觉得麻烦,也不想惹了事再被学校通知家长,毕竟,他已经没有家长可以被学校“传唤”了。
但作业总是要交的,还不方便交白卷。
他在高一暑假结识的一个校霸口吻轻松地告诉他:“这有什么难的,不就是作业吗,我帮你搞定。”
又说:“别多问,你等会儿来教学楼东南角的男厕就知道了。”
程涣其实不爱同那人打交道,毕竟从小独惯了,但作业总得交,外加他也想知道,男厕和作业到底有几毛钱的关系。
事实证明,男厕和暑假作业还真能扯上关系。
程涣一进门,抬眼就看到一排男生肩膀挨着肩膀站,几乎各个低着头,不言不语地规矩地像个鹌鹑团,人数还挺多的,一直朝卫生间里面延伸过去,但程涣没朝里面看,光是门口这几个就够辣眼睛的了。
而那承诺替程涣搞定作业的校霸,背着手撇着腿,一脸老成地站在那一排人跟前,他背后还跟着几个模样流里流气的小年轻,一看就是初中部那边倚仗爹娘老子的钱升上来的小流氓。
程涣其实挺反感这些人的,但也没打算做拯救同学的世界英雄,他拧了下眉头,转身就要走:“你们忙。”
那校霸叫住程涣,笑笑说:“别走啊,不是帮你搞定暑假作业吗?”
程涣目光在那一溜排成排的脑袋上晃过,忽然懂了,他把单肩包卸下来,拉链扯开,伸手从包里随便一番,抓出一把卷子和习题集朝那校霸怀里一塞:“成,你让他们写吧,不用写多好看,也不用考虑正确率,随便写写就成,记得把字写丑点儿。”
校霸两手兜住怀里的作业,手指碰巧在程涣抽回的手腕上擦了一下,非但不介意这口气冲天的态度,反而笑眯眯道:“好,好,没问题,你放心,这些都是新生里成绩排名靠前的,聪明人知道该做什么样的聪明事。”
校霸后面那群小喽啰们分了程涣的作业,挨个给那一排学霸分发,程涣百无赖聊两手插兜,在这狭窄的充斥着油漆味的厕所里,忽然听到了一声不高不低的暗骂。
“滚蛋!拿开!”
学霸们不都该是懂得审时度势的好少年吗?
程涣对着反应有些意外,循声望了过去。
男厕最里面,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双手插兜背靠墙,一脸冷漠地对递给他卷子的小喽啰道:“手指头断了还是眼睛瞎了,作业还要别人代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