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如何知道的!”皇帝抚案而起,探着身子问。这个秘密没人知道,她母亲也不敢告诉他。
“是母亲身边的宫女,她从宫里逃出,寻到了我,告诉了我一切。”沈彦钦不疾不徐,镇静得出奇。皇帝的心却早就乱了,他眉宇间刻出了一个深深的川字,额角渗出了汗,是冷汗。
他是皇帝,无论做什么都不需要理由。然此刻,这一切来得猝不及防,面对着淡漠的儿子,他心虚得下意识想要找出一个说得通的理由,搜肠刮肚,不知道如何解释。
二人僵持了须臾,还是沈彦钦先开口了,趁着皇帝头脑不清晰的空档,最好先入为主地控制他的思维。
“父皇以为了解母亲,可父皇却只看到她对你的恨,不知她爱父皇有多深。”
皇帝的心一紧,莫名地有点痛,但仍是难以置信。其实多少年来,他等的不就是这句吗。
沈彦钦直视皇帝,眼中蕴着怨怒和感伤,“一面是国仇家恨,一面是自己托付终身的枕边人,自己孩子的父亲,她如何选择?父皇可曾想过她的难处?哪一边都没办法撒手,可父皇你却要求她无条件地顺从你,这怎么可能?但凡你为她考虑些许,也不会是今天这个局面。”
“母亲是怨父皇,但她没有对父皇绝情。虽然她什么都没对我说过,可每每提到父皇,我能瞧出她眼神中的眷恋。她恨父皇不假,不过不仅仅是恨你让她没了亲人没了家,更恨你不理解她。她什么都不剩了,唯独只剩父皇了,但你却把她关进了华穆宫。”
“不是我要关她,是她自己执意去,我何尝不想接她出来……”皇帝阖目叹了一声,坐回了龙榻上。
沈彦钦真是无语。当初皇帝一继位,直接给母亲披上了宫女的身份,不许任何人包括母亲在内提及有关越国的事,母亲心都被寒透了,才会去了华穆宫。任他如何要求她都不肯离开,结果没换来一句道歉或是安慰不说,皇帝为了堵悠悠众口,又给母亲加了罪名,这一回名正言顺了,母亲想出来都难了。没人能理解他这位父皇到底在想什么,整日把深情挂在嘴边,却不肯为对方付出分毫。
母亲终于意识到自己看错了人,还不若当初和父兄一起死在越地。想到自己为他利用,想到惨死的萧氏一族,她恨不能手刃了他。
但这些沈彦钦都不能说,他的目的不是来报仇诉怨的。
“母亲何尝不想出来,只是她执着了,就是在等父皇的一句安慰。”
皇帝霎时间明了了,自己果真欠她一句抱歉。因为骄傲,他不许人触碰他的伤疤。每次去见她,见到她愤恨的眼神,他都心虚得不得了,不敢肯承认自己的错,于是只能装腔作势,那出皇帝的威严来胁迫她,结果适得其反。再然后,相见便是针锋相对了。
沈彦钦说得对,或者当初他该低一低头……
“即便我安慰了她,她便能原谅我吗?她恨不能杀了我。”皇帝凉苦一笑,心里酸楚,眼眶红了。他瞪大眼睛盯着案上的白玉笔山,眨都不眨。
沈彦钦看着伤情的皇帝,内心抉择,终了咬了咬牙,深叹一声道。“若是恨父皇,怎还会冒死生下父皇的孩子!”
皇帝突然梦醒,不可思议地看着他,然不过一瞬,目光平静下来,又好似如他所料般。
这事果然是真的,她果真又怀了自己的孩子。贵妃自缢时,老内臣和他提到这件事,他便派人去查,只查出当初不知如何逃走了一个宫女,人间蒸发般不知所踪,自然也不知道是否带了孩子走的。
“她真的把这孩子生下了?”皇帝急迫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