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年轻公子踏雪而来,他身披银狐风氅,脚踏凫皮钉靴,浑身上下只能用四个字形容——贵气逼人。雪天道路难行,此人步伐不疾不徐,最终停在一块题为“赋闲斋”的牌匾下面,伸出冻得红白相间的指节,轻轻扣了三下房门。
稍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木门应声而开。
“哎哟,是二公子。”开门的人身形很胖,准确地说,已经胖到了长宽不分的地步。
他名叫范白石,原本是侯府总管范喜从一块大白石头下捡回来的弃婴,故而取的这个名字。幼时因瘦弱不堪,旁人常笑他“饭白食”,如今再看,可真是大错特错了。
几乎从会走路那天起,范白石就跟随在小安阳侯身边,至今已是第十六个年头。
卢信停在门口跺了跺脚,将靴子上的积雪抖落,一面笑问道:“范球,顾兄在的吧?”
“在,在,小侯爷在里边作画儿呢。”范白石一笑,脸颊两边的肉堆到了眼下。
屋内暖香怡人,火盆里通红的木炭烧得哔剥作响。卢信把风氅解下,往他手里一放,喜不自胜道:“总算是找到他人了。”
“顾兄!”他大步踏进书房,只见那人仅仅穿了件单薄长衫,手握工笔,临窗而立,正在细细描摹一幅画像。画中女子只有轮廓,还未见其五官,论风姿倒是别具一格。
“顾兄这是在画谁呢?”
“水妖。”顾东章头也不抬地回道。
卢信一愣:“顾兄当真好兴致!”
卢信虽生在祈州,亦知顾东章的丹青堪称一绝,昔日年少时便冠绝京城,不少人愿掷千金求画。
无巧不成书,他此番来的目的也是为了这个。卢信静静地站在旁边,见他时而精描细图,时而写意泼渲,心中不禁暗暗赞叹其画工之纯熟、心思之奇巧。
顾东章又添了两笔,忽然问:“大雪天的,又是为了董夫子布置的文章而来?”
“非也非也。”卢信嬉皮笑脸地拱手作揖,“今日前来,乃是家父让我来向顾兄求幅丹青大作。”
顾东章笑了下:“我听说卢老爷除了做生意,平日里只喜欢听些小曲儿,养几匹好马,何时也有这等癖好了?”
卢信站得累了,大喇喇往榻上一躺,原形毕露:“嗨,我爹的意思就是借去用用,来日定当完璧归赵。他说得含含糊糊的,一会儿上元节灯会,一会儿什么彩云班,我也搞不清这个老家伙究竟在鼓捣些什么,好好儿地突然学起别人附庸风雅来了。”
顾东章倒也大方,随手指着书架上一摞卷轴:“你看上哪幅,自己挑便是。”
卢信嘿嘿一笑:“就你正在画的这个,怎么样?”
“这幅不行。”
“你随便画几笔,我爹也分不出个好歹来。”
“不能因小失大。”顾东章懒洋洋地活动下手腕,“这幅太丑,若是流传出去,往后我那一柜子的字画,恐怕就卖不出去了。”
卢信好奇,伸过头去又看了一眼,画中那“水妖”烟鬟翠黛,巧笑倩兮,哪里丑了?不过倒是眼熟得紧,好像在哪儿见过……他突然想起一桩八卦来:“我说顾兄,听说前两天有个姓姚的姑娘大闹刺史府,你也在场。”
顾东章面无表情,就算默认了。
“可是几个月前在你府中落水那位美人?”
依旧沉默。
“嗨呀,原来顽石竟也有开窍一日!”卢信猛一拍大腿,“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顾东章向他摊开一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