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长顺失了半晌的魂,才回过神来:“这三更半夜荒郊野外的,怎么还有伤患?”他小声嘀咕着,人却已经靠了过去。
“师父,这人哪儿来的?”
“就躺在这里。”姚济民道,“来,我们把他抬到车上去,还好随身带了些伤药……”
那男子体重不轻,师徒二人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他挪去骡车上。
夏夜闷热,何长顺已然出了一身的汗。
“师父,我看他就剩一口气啦。”何长顺多年随他行医,这点眼力还是有的。
“别乱说!”姚济民制止他,“医者救人,不应以……”
他训导医德的话还未讲出,手腕一紧,原是被那人鹰爪似的手抓住,又听那人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极其干涩:“救,救我……”
“你放心,我们是大夫,一定会尽全力医治你的。”
何长顺不置可否:就他这种伤势,都不一定能活着见到明天的太阳。
然而不知道是姚济民医术高超,还是那人生命力够顽强。
事实证明,何长顺想错了。
那男子不仅活到了第二天,还稍稍缓了过来,能跟着他们一起上路了。不过他伤势仍然很重,平时也不大说话,姚济民就把骡车让出来叫他躺着,又怕白天太阳毒辣夜里吹风受凉,还弄了张草席给他盖着。
直到三日后,他们回到祈州城。
城门处的衙差跟这位经常进出的大夫混得眼熟了,过来扫了眼草席下面的人,就问:“姚大夫又收了个病人哇?”
姚济民含笑点点头。
衙差向他竖了个大拇指。
何长顺赶着骡车回到葫芦街的济民医馆,陶伯出来相迎,几人合力将那男子抬入医馆内。
其间姚济民问他家在何处,可有亲人,他一律不答。
姚济民想,这人逢此劫难,恐怕还提防着外人,倒是可以理解。反正前院空着也是空着,姚济民决定好人做到底,留此人在家多住几日,等到性命无忧时再将他送走。
林氏听说了之后便不大高兴,何长顺左右不见姚思冰,便问:“三小姐呢?”
他出门了六七日,要是往常,思冰一定会跟着林氏出来迎接他,可最近,她却好像冷淡了许多……
林氏瞟了他一眼:“三姑娘关你什么事?”
何长顺神色一黯。
后来几天,何氏因为思君生母入祠堂的事,还在跟姚济民生闷气。
林氏又是个不大管事的,每当姚济民与何长顺在医馆内忙得抽不出身的时候,就是思茹去照顾这位“捡来”的伤患。
她发现这人不爱说话,也不怎么搭理人。你给他上药弄疼了,他从不吭声;你给他好吃好喝,他也就淡淡地“嗯”一声。
久而久之,她闲得无聊,就慢慢观察这个人的相貌。
他身材比一般的大齐人都要高大许多。
他鼻梁断了,但是看得出,曾经是个高鼻梁的美男子。
他眼眶凹陷,轮廓分明,可能是饱受折磨后瘦脱了相。
思茹隐隐地觉得,他可能不是个中原人,或者不是个寻常的中原人。
又过了十几天,那中年男子身上的伤口渐渐愈合了。他有时会撑起来拄着拐杖在房里走几步,不过一会儿就累了,他也从来不会出门,连去堂屋吃饭也不肯。
思茹只好亲自给他将饭菜送过来。
那天他接过饭碗,破天荒地开了口:“我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