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简单而干脆,还带着几分苍老的声音在季祎头顶上响起,“夜深了,您还没就寝?”
季祎几乎是在他开口的同时就被吓得停止哭泣不敢出声了。
他抬头看着端着烛台走过来的右相甘廉,有些尴尬,又有些委屈地问:“大人您怎么在这里?”
甘廉站定在离他有五步之遥的地方,面无表情的解释:“今天轮到臣在重霄馆守夜。”
季祎吸了吸鼻子,一边拿袖子抹眼泪一边问:“那,右相您也睡不着吗?”
甘廉看着他,眼珠子都不带动一下,一言不发。
这么晚了,怎么可能没睡?
季祎瞬间反应过来自己这个问题问得不是,但是他又觉得有些冤枉,“朕不是故意的。”
甘廉半晌之后叹了口气,“您明日不召见大臣评复奏折了?”
“肯定还是要见的,只是青简……”
“青简大人若想见您,您白天来与晚上来又有什么区别呢?现在已经很晚了,还是容臣先送您回去休息吧。”甘廉说着便从他身边走过,重新推开了重霄馆的大门,“陛下,请您跟臣过来吧。”
季祎犹豫了一下,还是跟着去了。
甘廉是三朝老臣了,他德高望重,冷静睿智,说的话季祎不敢不从。
他老老实实地跟在他的身后亦步亦趋。
赶过来接人的三禾远远地看到甘廉提着灯领着季祎,连忙向身后的人招手,躲进了黑暗之中。
皇宫中少有植树,在这深冬的夜晚行走其间,反应过来的季祎还有点害怕。
他搓了搓胳膊上冒出来的疙瘩,可能是因为太愁了,他一开口便是说:“右相,明日秋明几就要入宫了。”
甘廉的脸上没有丝毫波动,他不咸不淡地问:“那您想好怎么应对她了吗?”
“没有。”季祎要是能有办法,他也不至于这么焦灼了。他想到方才梦中的情景,突然恶从心起,“右相,您说我把秋明几也杀了好不好?”
甘廉眯了眯眼睛,没生气,只是问:“若日后您再了无颜见下臣的事,您要将整个朝廷的百官屠尽吗?”
季祎讪笑,不敢再说话。
他倒是想。
甘廉却不想让他这么自己安静下去,他说:“秦始皇横扫六国,丰功伟绩堪称千古一帝,可是在大多数人看来,他是能与商纣一干亡国之君相提并论的暴君,您知道是为什么吗?是因为他得罪了读书人。”
季祎垂了垂眼睛说:“我知道,所以我一直听右相您的,对史官很客气。”
甘廉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臣知道您的脾气,臣对您的这句话持保留意见。”
季祎低下头,他说:“对读书人那么客气抬举……右相,您不觉得他们已经影响到朝纲了吗?”
“臣知道您的顾虑,所以早前您废弃科举时,臣全力支持。”
“所以右相肯定是能理解我的。”
“可这也不能成为您伤害秋家人的理由。”甘廉说话的音量一提,提出来一个十分尖锐的问题:“在害了卢正唐之后您又想对秋明几下手,仅仅只是因为您不敢面对,这太可笑了。您可曾想过,若是您真的这么做了,其他士族还能容许您继续坐在这个位子上吗?您可以将娶回宫的玉氏女束之高阁,也可以将唯一一个贵族出身的儿子赶出宫廷,这些问题日后都有挽回的余地,并且在这件事上,本来就是玉氏女先理亏,别人不会说什么。可能要是您真的再动秋家人……别说人有同情弱者的天性,就算是抱着唇亡齿寒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