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紧张的时候忘性会更大,于是一瞬间记不起很多人和事。此时她想找个人聊聊,这个人不会是叶从心、杨程程,她神经质地觉得丁香可以,但想到已经没有了她的联系方式。她又想起中学时候自己最好的朋友——那个优雅骄傲又执拗的,永远扎着长马尾弹着古典吉他的,在很重要的事情上严重影响了自己的姑娘。
她叫什么来着?
陈秋糖被自己吓出了一身冷汗,身体缩起来为自己取暖。好了,不想了,老姑不是说了吗?哭和怒和怕都没有用,遇事要屏蔽掉这些负面情绪,直接思考解决方案。
她此时无比感谢叶从心对她的教育,让她可以无视自己的恐惧,打开手机浏览器,让手指还能够不颤抖地百度失忆的各种类型、解决方法,并为自己安排今后的道路。
她必须在失去筹划能力之前将一切都安排好,包括自己要如何活下去,和叶从心本应无忧的后半生。
……
几天后,叶从心和王叔叔以及一个摄制组的人马,一同来到了沧头。
叶从心所见到的,是一个过分平静和干练的陈秋糖。这个孩子已经亲自与殡仪馆的老板商量完毕,需要借助一些人员来恢复一次传统的殡葬,送葬队伍要进山。之后,陈秋糖和王叔叔等人,按照陈大留下的联系方式,找到了不少曾经跟着陈大干活的村民。
如同一场经年的集结。当年曾在陈大的经营下赚过钱、撸过串、骂过街、打过架的人们,如今大部分都步入了中年。他们被一个个电话聚到一起,听说陈大去世,大部分都沉默了片刻,然后在电话里哭出来。
然后聚回来。
有些人已经离开了沧头甚至离开了黑龙江。其中有混得好的当上了小老板,也有多年如一日还在当打工仔的,不论穷富,陈秋糖都已经认不出他们的样子。约莫三天,二十来个人都在陈秋糖和摄制组的帮助下安顿好,哭也哭过,旧也叙了,大家渐渐地找回了当年的感觉,只当是一次惯常的送葬工作,等待次日的一早。
叶从心和陈秋糖在陈大的房子里休息,叶从心不知该说什么,实在是陈秋糖太淡定了,说什么都像是矫揉造作。
两人在客厅里铺了个被褥当做床,躺在上面的时候一仰头就是窗外满天的星光。叶从心看着星星,吞咽着这几天来一直徘徊在心头的负罪感。这无事可做的几天,她只能旁观着陈秋糖忙碌着的一切,每每想起送陈大离开北京时候自己说过的话,便有种犯罪的错觉。
应该算不得是教唆自杀,只是给他自杀的意愿添了一份催化剂而已。她只是没想到陈大可以这样“识大体”,做出如此“正确”的事情。
陈大真的走了,陈秋糖再也没有了负累,可以自由发展了。她觉得这真是天助我也的一场人生乐事,可又为如此的喜悦感到愧疚。
在她望着星空的时候,未曾注意到陈秋糖在望着她。
次日,叶从心裹着她那米色的厚风衣,跟在摄制组的车上。送葬队伍在平安新村的村口集结,乐器、衣饰已经全副武装,摄制组的人员也在各个角度找好了机位等待跟拍。
喧天的乐声奏响时,叶从心跟在队伍后面踏进村口,仿佛经历了一个轮回。她感到有人握住了她的胳膊,一回头,看见一身素色衣服的陈秋糖对她笑,“还能不能成?咱这旮沓……呃,我忘词了。”
叶从心一下子就开始鼻酸,她心里骂了句娘,怀疑是岁月让她愈发感性。她帮陈秋糖补全了后面的台词:“咱这旮沓办丧事,不是俩口子不兴俩人合办。”
陈秋糖挠着头咬着唇,搞了个大红脸。
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