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兵高喊:“羯人屠我大汉江山、血仇深重,凡与羯贼苟合者皆不得好死!尔等若有人发现与此男子酷似的羯族女童,报太府,赏金一万钱!”
鲜血与着倾盆雨水汇成河流,朝小姑娘淌过来。她不敢哭出声,只在漫天暴雨里盯着那杀戮,瑟瑟发抖。
天渐晚,雨水如注,寒夜涂抹着世间的良心。
雨,大的可怕。
永安宫廊檐下成排的灯笼,在狂乱风雨里摇得令人心慌,殿上青瓦为大雨啪啪冲刷着,暗里如鱼鳞般幽幽发亮。
水洼里倒影灯火与廊檐,一队黑靴子急急行来,踩破溅起水花。靴子在殿门处稍停,与太监低声交涉了几句,旋即推开殿门。
冷风乍入,吹起绛绫帐满殿翻飞——有一王侯背对而立,玉冠之下、华服雍容,只那高而修长的背影,已是器宇不凡。
“启禀殿下,那羯汉与萧林韵的首级已被取来。只那小女娃娃还不知所踪,正在追查,若追到再取其首级。”
“……首级?”
他声稳而沉,冷冽而含几分温润。他似有疑惑,随后想到了什么,声线愈发森冷:“速取来!”
侍从答诺,出门如风,再入殿时捧着两只装首级的盒子。
打开来,具是一片鲜血淋淋,侍立的内监被吓得腿软瘫地。
王袍下伸出一只洁净的男子的手,从萧家小姐血染红唇中轻轻一探——那唇齿中竟暗藏一锦囊,装着遗信……
信展开后,殿中静寂蔓延。
唯听近随焦心劝阻:“殿下千万不可!若您抚养那小女娃娃,天下人指不定怎么嘲笑您啊,况且,若陛下和皇后娘娘知道……”
近从的劝慰一声声都是掏心挖肺,却也是枉费唇舌。
高贵洁净地手将信送上烛焰,一点点,化作灰烬。血腥气自片片青瓦逸出,为大雨冲刷,弥散在无尽的黑夜中……
——四年后——
夏蝉嘶鸣,绿荷生香。
一到六月,同泰寺又繁忙起来。每年六月十七,皇帝都要陪同豫章王下降寺中上香祈福。豫章王半月前已至京师,皇帝昨日便派了皇宫内监来寺中,指导僧人们布置接待。
今日巳时滚了一场惊雷,落了一阵山雨,这会子寺庙的九级浮图塔边儿正挂着道山虹。
钟鸣礼乐响起,山门大开,迎进天家声势浩大的仪仗,皇帝亲自陪着个器宇轩昂的王侯骑马入寺来。
“五弟啊,事情都过去四年了,你何必还耿耿于怀呢?二十多了还未婚娶,你让父皇在九泉之下如何能安心呐。”
那王侯身量高大,又骑在马上,气势硬是将穿龙袍的皇帝也比过一头,他便是四年前被举国哗然的豫章王,陈叔应。他淡笑道:“父皇虽不在了,臣弟有皇兄照拂,父皇泉下也能安心。”
皇帝笑道:“这话应换皇兄来说才是。朕这天下有你镇着,朕才能安心与张贵妃在华林园中把酒当歌!”
皇帝指着北方,嘲讽道:“那篡了北周朝廷的杨家父子,上月修书来朝与朕示好,末尾还留个‘坚顿首’,呵呵,‘坚顿首’……当了皇帝还是一股子寒门下臣味儿。你猜朕回了什么?‘彼统内如宜,此宇宙清泰’!”
陈叔应只笑不语,两年前北方的鲜卑朝廷宇文氏被大臣杨氏篡权,建立了隋朝,隋朝这两年全力应付北方突厥,与在江南的陈国倒是屡屡示好。不过国与国的友谊与斗争原不在一时,陈叔应深知此理,但他这皇兄却十分乐观。
“皇兄还是早做些防备好,待隋平了突厥,只怕杨氏父子态度有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