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克奇觉得他将来是个人物,沉得住气有前途。
魏北要去拍王克奇的戏了。这事儿传到魏囡耳里,她没什么大导演大制作的概念,只晓得身边护士姐姐都在议论,说她以后就是大明星的妹妹。
可当明星的妹妹和现在有什么不同吗。魏囡打电话问魏北。
魏北说,不会的,囡囡做囡囡就好。
魏囡笑了笑,那哥哥是要去拍戏了吗,什么时候走呀。
很快了,魏北说,哥哥拍完就回来。
天色昏暗,白昼犹似夜晚。入秋后玉兰树叶变黄,在隔壁银杏金灿灿的衬托下,显得尤其郁沉。这树似人,垂危时顽强得要命,日子安逸起来倒容易生病。魏北经过花园时看见玉兰树,顺道给别墅区管家打了电话,叮嘱以后记得找人上门输送营养液。
可要好好活下去啊。魏北与玉兰树面对面站着,他如此想。
魏北近期忙着看房租房,忙着收整衣物。临到头时才发觉,他实在是没什么好收拾的,连一个24寸的行李箱都塞不满。简单的日用品可带走,属于自己的衣物也并没几件,许多东西可留可扔,最终魏北将它们全扔了。
不属于自己的,带走也没什么意思。
他开始频繁做梦,梦到儿时破烂的小巷,他曾每天坐在门口等爸爸回家,始终没有等到。梦到奶奶泼辣的骂街姿态,但在梦里是如此可爱。也梦到第一次和沈南逸做|爱,地板玻璃都是冰凉的,他能记得当时的声音、气味,好似真的回到那个场景里。
从梦中惊醒的感觉并不好受,有点像慢慢从茧里抽丝。魏北很怕自己分不清现实与记忆,半夜坐在床边,不断地掐捏着自己的大腿。翌日穿裤子时,总能瞧见新添的淤青。
这些梦混杂着记忆,能追溯到很久很久以前。魏北睡不着,便起身在大宅内游走。这是他生活四五年的地方,大到走完这房子需要多少步,小到客厅的吊灯有多少颗水晶,他全都记得。
魏北曾试图忘掉,但无法。那些片段长了脚,跟着他的步伐黏在跟后。他可以随意说出沈南逸的某本书在书房哪面墙,哪一排,第几本。封面是什么样子,内容是什么。他可以精确告知别人家里共有多少盏灯,换过几次灯泡。他记得花园里所有植物的生长期,包括某年某季某种花开了几个花苞。
这些都深深扎根在他记忆里,魏北披着外套从一楼走到顶层,再下楼去书房。以前这个点儿,沈南逸或许在写书。
最近他忙得不行,据说新杂志开始筹备了,凌晨四五点也不见回来。
魏北拉开书桌抽屉,数了数里面的药膏。沈南逸的腱鞘炎大概半月发作一次,剩下的数量足够撑到明年。他写了张纸条,压在最后一盒药膏表面,提醒他以后记得叫辛博欧去买。实在不行,就给管家打电话。
书房的窗户开着,魏北站在床边抽支烟。他学着沈南逸的模样,带了点邯郸学步的可笑。他撑着窗台吐烟雾,低头去看花园。曾有无数个夜晚,魏北跳舞回来时,总会在树下伫立片刻。他仰望这扇窗,仰望倒映在玻璃之上的沈南逸的影子。
或许以后没机会了,魏北想。
他哼着歌,瞧着窗外淅沥小雨。细细密密,雨丝恰似素描最基础的排线。魏北将手伸出窗外,水花拍在他指尖,湿润烟头。
那一点猩红,没多久便黯淡了。忽地,魏北心脏有点疼。
天气好转时,魏北去养老院见了奶奶。老人神志不清,这回是彻底记不住了。她看也不看魏北,只询问看护,她的孙子什么时候来接她回家。
看护说快了快了,您孙子就在路上。您先吃饭,吃完就能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