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茉本来还为自己初归国就到处辗转有几分伤感,等出了城,青山绿水扑面而来,秀丽的景色一下就冲散了她的愁绪。
上海到南京的路段还算好的,只是到了下午两三点钟,天空响过几声闷雷,没多久就下起了倾盆大雨。
汽车的雨刮起不到什么作用,司机不敢开快。到了南京后,往乡下的路也不好走,一下雨就到处是水洼,泥点都溅到了车窗上。以茉不晕车,可也被颠得七荤八素。
好不容易到了兰溪镇,已经是晚上九点过了。为了赶路,大家都没吃晚饭。雨后的凉风一吹,都又冷又饿。
车开进巷子里,以茉老远就看到有个人提着灯笼站在大门口。
她从车里钻出来,腰还没挺直,就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何秀英抱着失而复得的小女儿,喘着气,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然后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旁的媳妇老妈子纷纷过来劝,都说三小姐回来了是喜事,老太太病还没好,莫要哭坏了身子。
何氏抱着女儿不放,一口一个“我的儿呀”“我的心肝”,嚎啕大哭。
以茉虽然被这阵势吓了一下,可也感觉得到这真切的情谊。她依偎在亲生母亲怀里,想起哭着送走自己的日本母亲,又想起回国后的种种遭遇,也不禁泪如雨下。
母女俩在门口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回,才被众人搀扶回了屋里。
何秀英身体的确很不好,这么闹了一场,喘不过气来,赶紧被扶回了榻上。
她紧抓着以茉的手,把她拉到跟前坐下,又叫人掌灯,仔细端详她的脸。
“像,真像。”何秀英摸了摸女儿的脸,“像以蓉,更像我年轻时候。”
以茉叫了她一声妈妈,何秀英又泪水涟涟。
“你怪不怪我呀?当初是我没留心,让你被坏人拐下了船,回头去找你,就再也找不着了。我这八年就没睡过一个囫囵觉,总在梦里听你叫我妈妈,醒来又找不着你。”何秀英抹了一把眼泪,把女儿的手抓得更紧了,“后来别人和我说你怕是已经不在了,我不信,我说你出生的时候就有人给你算过命,说你是富贵无忧的命,不会幼年夭折的。这些年我到处求佛,静安寺,灵隐寺,寒山寺,到处都求遍了。果真还是灵验的,你这不就回来了?”
以茉听江妈翻译了,心里发热,眼睛又湿了。她只觉得江妈翻译她的话给母亲听,还是很别扭,可自己实在说不来几句中文,只好翻来覆去地叫妈妈。
何秀英听得欢喜无比,苍白的脸上涌起红晕。
“莫急。话可以慢慢学,时间还多得是。只可惜你爹和你姐姐都过世了,不然我们一家人团圆,不知多开心。”说着又伤感起来,“你姐姐遗传了我,身体不好也没话说。你爹却是出的车祸,英年早逝。靖云在电报里说你摔了脑袋不记得过去的事了。你爹当初多疼爱你呀……”
何秀英说激动了,又开始咳嗽。老妈子端来熬好的药,服侍她喝下。
那药带着点安眠的效果,何秀英昏昏欲睡,叫了刘嫂安置女儿,然后闭上了眼。
刘嫂给老太太掖好了薄毯,转身对以茉笑道“老太太知道您今天回来,不顾佣人劝,一直在门口等您,现在是累得不行了。三小姐这一路也辛苦了。您的房间就在东厢,早就收拾好了。您洗个澡,好好休息吧。”
以茉坐了一天的车,又哭了半天,也是真的累了。她洗过澡,头发还湿的,就倒在那张红木雕花的大床上,沉沉睡过去。
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