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不足半个月,徐静书走进光禄府,站在当初作为“堂辩”考场的正堂里。
这一次, 端坐堂上主位的不再是主考官, 而是光禄少卿顾沛远。
虽说光禄府主官乃位列三公九卿之一的“光禄卿”,但历朝历代多数光禄卿多只是尊贵荣衔。通常是由功勋卓著但德高望重、深受帝、后信任的尊长者担之, 重大国事上常需参考他们的意见。
但因这类人物通常年事已高,光禄府多数实际事务决策权都在光禄少卿手中。
自武德帝立朝建制以来, 光禄府责权范围经过数次调整,权力已比前朝大得多。辖下不单有号称“帝王手中最后一把匕首”的金云内卫、虽无实际官职却能影响当朝国政方向的智囊国士们;还负责统筹官考事宜,并管理、补训每年官考招录上来但不能即刻上任的“试俸官”们。
对于年轻的试俸官们, 光禄府会给出无休无止的补训教导与稽核。若在稽核中大意差错, “试俸”将立刻结束,遣回原籍自行另谋出路。
至于那些次次都能通过光禄府稽核的试俸官们,则需在不断稽核中耐心等待各部出现官职空缺。
当各部出现官职空缺时, 便会依照光禄府的稽核记档及光禄少卿的意见从“试俸官”中起用合适人选。
也就是说,“徐静书们”在通过“文武官考”这第一道坎后, 接下来要面对的就是光禄少卿顾沛远这座大山。
顾沛远所外显出的性子温和文质,说话不疾不徐,面上常带三分笑,却并不会给人虚伪敷衍之感, 倒是让人如沐春风。这样的人其实很容易给人以“柔善可欺”的错觉。
但只要想想“光禄少卿”离位列三公九卿的“光禄卿”仅一步之遥, 就知此人绝不简单。
须知顾沛远此时年岁才不过三十五六。单就这点, 足以说明顾沛远不可小觑。
这样的人, 其温和斯文只是出于良好教养及自身的好品行,绝不表示他庸碌、好糊弄。尤其在公务上。
这是赵澈昨日黄昏在泉山上特意提醒徐静书的。
——不要试图与他虚晃花腔。无论他问什么,你只管言简意赅照实答。
——若他要你做选择,顺从你自己的心意。
想起赵澈的叮嘱,徐静书深吸一口气,原本因忐忑而急促的心跳慢慢平和下来。
她虚虚垂眼看着地面砖石上的图案,耐心等待着顾沛远发问。
主座上,顾沛远慢条斯理放下手中茶盏,温声开口:“最初时是缘何想要考官?”
“家贫,投亲寄居来到京城,得亲族庇护有了读书的机会,便想好要考官谋差,以此立身、糊口。”
徐静书诚实到这般地步,显然让顾沛远有些意外。
他眉梢轻扬,笑意渐深:“可本官查阅你文试答卷,对‘为官之人当如何清正持身’颇有见地,行文间所透露出的襟怀抱负也颇高远。难道竟只是为应付官考而笔不从心?”
这老狐狸拐着弯说她两面派,当谁听不出来么?徐静书抿了抿唇,略有些不服地偷偷皱了皱鼻子,无声轻哼。
“答卷上字字本意,言为心声,”她稍稍抬头,迎上顾沛远打量的目光,“答卷上那些言辞,是经师长教诲,加之数年苦读后才得的真谛。但顾大人问的是‘最初’。”
她没有说谎,没有耍花腔。
最初的徐静书啊,就是烟火红尘里一个最最庸碌的小孩儿。历经波折、磨难,厚着脸皮寻了远房姑母庇护,每日最怕的事就是被赶出去流落街头、衣食无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