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中盛放的梅花上沾着雪花,那些鲜红的花朵就好像是雪中冒出的血珠子,一朵一朵地让人莫名心惊。
“公主……”
“嘘!上次扰了公主雅兴,你忘了公主怎么罚你的么?”
殿前两名婢女匆匆说完,便赶紧闭了嘴。
作为大梁皇族最美的姑娘,萧盈不单是太子萧纲的掌上明珠,更是梁帝萧衍的心头肉,于是,在她及笄的那年,萧衍便给她赐下了封号,溧阳公主。
大雪已经下了好几日了,将这宫中的花木都染上了一抹雪白。
萧盈此时穿着一袭朱红长裙,裙角长长地迤在身后,她在庭中每走一步,便让衣裙上的那只银纹白鹤颤上一下,仿佛随时可以从她裙上展翅飞出,高高地、远远地飞离这座冰凉的庭院。
此时正是日暮时分,天上阴云密布,将那轮暖阳遮蔽得无影无踪。
天寒地冻。
对萧盈而言,东宫似乎从来没有暖过,即便是炎炎夏日,也冷得好像是天牢一样。
她走到一株梅树之下,怔怔地抬起了脸来,望着最高的那枝梅花枝条——她没有施任何粉黛,却远比世间许多美人还要动人,没有绾什么发髻,就那样披散脸畔,不一会儿,青丝上便缀上了好几朵雪花。
已经多久没有由心笑过了?萧盈已经记不得了。
这庭院是萧盈最喜欢久驻的地方,只因这儿的布局与晋安别院一模一样。
她再也不会去晋安别院,或许,也再也等不到阿依慕的出现。
“骗人。”
萧盈轻声嗔了一句,她缓缓闭上了双眼,任凭雪花将自己覆满。
曾经那样一个灵动可亲的小姑娘,终是骗了她。
萧盈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
身为皇族,她必须端庄,身为名门,她必须知礼。
当年,她看见侯景的第一眼,便觉得此人面丑心恶不可收留,于是,那一日,她不顾端庄,不顾礼法,跪在佛寺之外哀求一心求佛的皇爷爷,莫要收留此人。可是,皇爷爷萧衍多年修佛,却将慈悲二字“悟”入了歧途。
皇爷爷说,侯景是猛将,为了投奔大梁,妻女都被东魏的高澄杀了,这样没有退路的人,若是他们大梁收下了,侯景定会感恩戴德一世的。
哪怕接到了侯景在寿阳叛乱的消息,皇爷爷也说,既然是个误会,高澄并没有以人换人的意思,派使者去好好安抚,这场战乱便可以休止。
甚至,明知萧正德暗放了侯景的八千人过江,也没有及时拿下萧正德。理由是,正德曾经悔过一次,等他胡闹够了,自然会回头是岸。
这世间战火已起,人间已是地狱,“慈悲”二字,不过是皇爷爷的一厢情愿罢了。
前几日,她在东宫之中还能听到一二前方的战报,她再一次忍不住向父亲进言,当召各地的皇族群起勤王。
只可惜,父亲担心各地皇族各怀鬼胎,怕勤王之后,江山易主,便将她呵责了一顿,怪她不该参与军政之事,便将她罚入了东宫冷庭之中静思己过。
可到现在为止,萧盈是真的不知自己错在何处?
作为大梁的溧阳公主,她已经把能说的,不能说的,都说过了。如今,战火已经快烧入建康城了,她的父亲,她的皇爷爷还是要让她做一只美丽的金丝雀,继续困在这方寸之间。
雪,似乎越下越大了。
萧盈嘴角缓缓地翘了起来,却皆是自嘲。
两名婢女低头双手合十,呵了一口热气后,搓了搓手,却无一人敢上前劝公主回殿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