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父亲骂他为“猪,狗”,再骂得厉害些也不打紧,因为他根本看不起他父亲。可是言子夜轻轻的一句话就使他痛心疾首,死也不能忘记。他只顾往前走,也不知走了多少时辰,摸着黑,许是又绕回来了。一转弯,有一盏路灯。一群年青人说着笑着,迎面走了过来,跳舞会该是散了罢传庆掉过头来就朝着相反的方向走。他听见言丹朱的嗓子在后面叫“传庆传庆”更加走得快。丹朱追了他几步,站住了脚,又回过身来,向她的舞伴们笑道“再会罢我要赶上去跟我们那位爱闹蹩扭的姑娘说两句话。”众人道“可是你总得有人送你回家”丹朱道“不要紧,我叫传庆送我回去,也是一样的”众人还有些踌躇,丹朱笑道“行行真的不要紧”说着,提起了她的衣服,就向传庆追来。
传庆见她真来了,只得放慢了脚步。丹朱跑得喘吁吁的,问道“传庆,你怎么不来跳舞”传庆道“我不会跳。”丹朱又道“你在这儿做什么”传庆道“不做什么。”丹朱道“你送我回家,成么”传庆不答,但是他们渐渐向山巅走去,她的家就在山巅。路还是黑的,只看见她的银白的鞋尖在地上一亮一亮。丹朱再开口的时候,传庆觉得她说话从来没有这么的艰涩迟缓。她说“你知道吗今天下课后我找了你半天,你已经回去了。你家的住址我知道,可是你一向不愿意我们到你那儿来”传庆依旧是不赞一词。丹朱又道“今天的事,你得原谅我父亲。他他做事向来是太认真了,而华南大学的情形使一个认真教书的人不能不灰心香港一般学生的中文这么糟,可又还看不起中文,不肯虚心研究,你叫他怎么不发急只有你一个人,国文的根基比谁都强,你又使他失望,你你想你替他想想”传庆只是默然。
丹朱道“他跟你发脾气的原因,你现在明白了罢传庆,你若是原谅了他,你就得向他解释一下,为什么你近来这样的失常。你知道我爸爸是个热心人。我相信他一定肯尽他的能力来帮助你。你告诉我,让我来转告他行不行”
告诉丹朱告诉言子夜他还记得冯碧落么记也许记得,可是他是见多识广的男子,一生的恋爱并不止这一次,而碧落只爱过他一个人从前的女人,一点点小事便放在心上辗转,辗转,辗转思想着,在黄昏的窗前,在雨夜,在惨淡的黎明。呵,从前的人,
传庆只觉得胸头充塞了吐不出来的冤郁。丹朱又逼紧了一步,问道“传庆,是你家里的事么”传庆淡淡地笑道“你也太好管闲事了”丹朱并没有生气,反而跟着他笑了。她绝对想不到传庆当真在那里憎嫌她,因为谁都喜欢她。风刮下来的松枝子打到她头上来,她“哟”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