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其因为这似有如无的眼眉鬓发,分外显出侧面那条线。他从心里生出一种奇异的喜悦,仿佛这个人整个是他手里创造出来的。她是他的。他对于她,说不上喜欢不喜欢,因为她是他的一部分。仿佛他只消走过去说一声“原来是你你是我的,你不知道么”便可以轻轻掐下她的头来夹在书里。
他朝她发怔,她似乎有点觉得了。汝良连忙垂下眼去看书。书头上左一个右一个画的全是侧面,可不能让她看见了,她还以为画的是她呢汝良性急慌忙抓起铅笔来一阵涂,那沙沙的声音倒引起了她的注意。她探过身来向他书上望了一望,笑道“很像。像极了。”汝良嗫嚅着不知说了点什么,手里的笔疾如风雨地只管涂下去,涂黑了半张书。她伸手将书往那边拉,笑道“让我瞧瞧。要不我也不认识自己的侧面新近拍了照,有一张是半边脸的,所以一看见就知道是我。画的真不错,为什么不把眼睛嘴给补上去呢”
汝良没法子解释说他不会画眼睛同嘴,除了这侧面他什么都不会画。她看了他一眼,见他满脸为难的样子,以为他说不惯英文,对答不上来,便搭讪道“今天真冷,你是骑自行车来的么”汝良点头道“是的。晚上回去还要冷。”她道
“可不是,真不方便。你们是哪个先生教”汝良道“施密德。”
她道“教的还好么”汝良又点点头,道“就是太慢,叫人不耐烦。”她道“那他也是没法子。学生程度不齐,有些人赶不上。”汝良道“随班上课,就是这点不好,不比私人教授。”她将手支着头,随意翻着书,问道“你们念到哪儿了”
掀到第一页,她读出他的名字道“潘汝良。我叫沁西亚。劳甫沙维支。”她提起笔来待要写在空白上,可是一点空白也没有剩下了,全画满了侧面,她的侧面。汝良眼睁睁看着,又不能把书给抢过来,自己兜脸彻腮涨得通红。沁西亚的脸也红了,像电灯罩上歇了个粉红翅的飞蛾,反映到她脸上一点最轻微的飘忽的红色。她很快地合上了书,做出随便的神气,另在封面上找了块空地将她的名字写给他看。
汝良问道“你一直住在上海”沁西亚道“小时候在哈尔滨。从前我说的一口的中国话呢,全给忘了。”汝良道
“那多可惜”沁西亚道“我还想从头再学起来呢。你要是愿意教我的话,我们倒可以交换一下,我教你德文。”汝良笑道
“那敢情好”正说着,上课铃朗朗响起来了,汝良站起身来拿书,沁西亚将手按在书上,朝他这面推过来,笑道“这样
明天晌午你要是有空,我们就可以上一课试试。你到苏生大厦九楼怡通洋行来找我。我白天在那儿做事。吃中饭的时候那儿没人。“汝良点头道”苏生大厦,怡通洋行。我一定来。“
当下两人别过了。汝良那天晚上到很晚方才入睡。这沁西亚她误会了,以为他悄悄地爱上了她,背地里画来画去只是她的脸庞。她以为他爱她,而她这么明显地给了他一个机会与她接近。为什么呢难道她
她是个干练的女孩子,白天在洋行里工作,夜校里还有兼职至多也不过他姊姊的年纪罢人家可不像他姊姊。
照说,一个规矩的女人,知道有人喜欢她,除非她打算嫁给那个人,就得远着他。在中国是如此,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