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得真挚,周如水却越笑越冷,她眸光苍凉冷寂地睨着他,犹带讥讽地嗤问“那又如何呢”
她堂堂周王独女,一代帝姬,曾经,周国最富庶的城池是她的封邑。曾经,第一美人夏锦端也不如她艳美多姿。却不想,旦夕惊变,如今的她竟会落得被安置在阴蛰的角落里以色示人,苟延馋喘在仇人膝下的下场
沦落到这番田地么她却还要感恩戴德,小意温柔么
遥想当年,秦元刘氏纠众叛变那日,有彗星见于邺。周王被困宫中,眼见命不久矣,便被逼自刎于殿上。彼时,刘氏将周王的尸身悬于城门之上,昭告天下“皇帝春秋已长,不亲万机,荒废社稷,祸及黎民。耽淫内宠,毁人伦之叙,乱男女之节。又为群小所迫,重危社稷,不可承奉宗庙。”同时,又不知从何处传来一曲巫卦,道是“周氏存,周土焦。”
如此,百姓便再容不得周氏族人了群起激愤中,周氏族人均被处以了极刑。周如水虽带着人皮假面混迹于众侍婢之中侥幸苟活,却也终是由钟鸣鼎食的贵人,沦为了最下等的贱口。
有道是冤家路窄,她如何也不会想到,她会阴错阳差地流落进了昔日驸马刘铮的府中,沦为了公子峥门下最卑贱的下等侍婢,奴氏。她更不会想到,她一躲就是六年,却还是被公子峥意外识破了身份,被强要了拘于后院。以至于,不得不面对今日之局面。
“凡事不破而不立,小周实知我心。”
“多可怖啊,我便是自裁而亡的,那感受,实不是常人可忍。”闻言,周如水失笑出声,笑着笑着,喉头却是一哽。她静了静,直过了半晌,才哑着嗓子继续地说道“我那一生并不快活,大兄惨死,二兄重病而亡,家道中落,又识人不清断了卿卿性命,太苦了这般,我又何必折腾呢”说着,她转过脸去,迷茫地看向雾墙后头子昂高俊的身影,她毫无欣喜地,叹息着继续说道“子昂,天数运道哪里是轻易就能转圜的呢我会活从哪儿开始活是家道中落的那一刻还是身陷囹圄的那一刻那些经历,只一次便肝肠寸断了,我又何苦再去遭一次罪如此,我又还想着出去做甚么不如就在这儿陪着你,我俩生生世世,相依相伴,不也是顶好的么”
“但你心有不甘啊”
“不甘么子非鱼,焉知鱼之乐”周如水的小嘴颤了几下,未几,她抿了抿唇,垂着眸道“吾心如止水,未有不甘。”
她说得轻巧笃定,子昂却是无奈地摇了摇头,他低低地说道“你来之前,黄粱梦中从未有过死魂。莫不是你心中有极强的怨愤冤屈,小周,你是不会出现在此处的。”
“那又如何”周如水梗着脖子,倔强地垂下了眼。
“虽千万人,吾往矣,这才是你。子昂所认识的小周,绝非怯懦的姑子。”说着,子昂笑了笑,他的笑声淡淡传来,笃定宁暖,却又平淡如风。
周如水的心突突的跳了几下,堪堪被言中了心思,她心底一恸,坐直了身子,转过脸来,泪眸盈盈地望着子昂那陪伴她走过了无数孤寂长路的朦胧身影,喃喃地说道“我自是满腹委屈伤恨,巴不得一切重头来过。可,这些日子以来,若不是因了你的陪伴,我早就疯了。我并不怕死,再死一次也没有甚么大不了的。可我怕的,却是无力回天我一个姑子,要如何才能力挽狂澜若然事败,我又该去怪谁”
问这世间,有谁明知刀山火海,都受过一次痛了,却还一往无前的呢周如水实在是怕了。
她的迷茫伤痛,叫子昂也是长长一叹,他念了声“痴儿。”抬起手臂,骨节分明的手掌贴在薄雾之上轻轻抚动,恍若是在抚摸周如水的发顶。
周如水凑过了头去,她巴掌大的小脸贴在雾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