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痛恋恋不舍地撤出他的身体,叶顾澜躺在砂砾上,他竭力从深沉的痛苦中挣脱,疲倦地睁开眼。
印入眼帘的是一轮硕大明亮的月亮,流淌的月华镀荒漠以无尽的银色,虽有篝火在侧,冷意依旧一重重涌来,他仿佛浮在潋滟波光上,所有与痛苦无关的情境都成了幻境,他飘荡着无处落脚,摇摇晃晃地又要沉进黑暗里。
但他依旧强迫自己睁着眼睛,迟钝的大脑开始活动,他慢慢想起自己的处境,已是失陷大漠只能跟着系统导航走的第四天,饮水倒还够用,但柴火早就告急,就在今夜,最后的帐篷也填进火堆里,像是趁火打劫,四面八方的风毫不留情地收割着任何一点暖意。
整个世界的冰冷中,唯一真切的热源便成了他的救命稻草。叶顾澜下意识紧了紧手,掌中的热度来自另一个人的手,他转动眼珠顺着白色的衣袖看去,那是一张苍白俊美得不像真人的侧脸,那人神色平静而冷漠,眉眼线条凌厉得仿佛是月下凝固的冰雕。察觉到他的视线,闭目养神的剑神睁开眼,叶顾澜猝不及防地撞入西门吹雪的眼。
天高野旷,月明星稀,漫天星河都摇落在一个人的眼睛里。
西门吹雪面容苍白,他眉心微皱,火光印在他脸上,照得他投来的目光都变得满是关切,那是叶顾澜做梦也不会想到的景象,仿佛冰冷的玉质神像突然染上红尘色,天倾一样的震撼霎时击破了叶顾澜所有的心理防线。
荒漠求生本就煎熬,夜里又突然赶上毒发,饥饿、干渴、剧痛、疲倦、孤独、绝望毒发疼痛消退后的奇怪空虚里,负面情绪滋长迸发,叶顾澜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平静,那是他前世死前的感觉,悲怆的、冷酷的,抛弃一切求生欲,他开始审视这一路行来的意义。
为了什么为了活着。活着没什么意义,他只是想活着。
他看见自己仓皇奔逃在求生的路上,摸滚打爬,费尽心机,狼狈可笑一个人有所执念的时候,总是那么不好看。哪怕是同行了一路,西门吹雪依旧与他截然相反,没有失态,没有窘迫,他好像永远从容不迫、坚不可摧、风骨铮然,他是那种会以身殉道的人。大概是发着低烧的缘故,叶顾澜的思绪飘忽,他看着西门吹雪,一个软弱无力的灵魂仰望着一个锋利坚韧的灵魂,像是凡人见到了自己永不能企及的神明,神像越高,越能看见自己的卑微。
而这一刻,神明为他动容,天倾地陷。
多日奔波,千里荒漠,整个世界好像只剩下两个人,同饮同食相互扶持,无论是叶顾澜还是西门吹雪,他们都从未与一个人靠得这么近过。
叶顾澜感觉到温热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滚下眼角,浸透鬓发,他想拧过头,浑身上下却没有一点力气,真难看啊,他难堪地想。紧接着,一只干燥有力的手覆上他的眼睛,这一点温度足以让灵魂都感知到温暖和慰藉。
“从前有一个男孩,他从四五岁就知道自己要死了,可他不想死啊,别人都能活着,他们没他聪明,没他坚强,世界上有那么多的人都在寻死,可为什么偏偏他想活却不能呢”叶顾澜的声音回荡在荒漠上,他闭着眼,周围安静得像是他在空旷的神殿中祈祷“他躺在病床上,好不容易活到十几岁,他活的艰难痛苦,每一分每一秒都觉得哪里都疼,可他更加不想死了。他想,我那么辛苦地活到现在,我那么努力地活下来,死了就一切都白费了,我不能死,我得活着,我想活下去。”
“有一天他得了一个天大的机缘,他突然健康了,能跑能跳,能吃能睡,他真开心啊,他第一次体会到活着不是痛苦的,活着那么快乐,活着那么轻松,活着有那么多事能做,活着真好啊,哪怕又一次快要死了,他也不甘心死去。”叶顾澜沉默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