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谢榆的那个吻。
他在他额头印了一个吻:“希望你旗开得胜。”
魏柯那么多天的忐忑不安就在那一瞬间烟消云散。
他意识到自己有多丑恶。
谢榆怎么可能取代自己?谢榆又怎么可能要抛下自己?
魏柯昨晚睡了这么多天来第一个好觉,醒来后,斗志昂扬地准备起擂台赛。当他坐在工藤修面前时,他是心无旁骛的魏柯,也是那个势必要赢的魏柯。
“不能再做让小榆看不起的事。”怀抱着这样的决心,魏柯从序盘开始就快速占据大场,先手挑起大规模激战,工藤修作为日本棋手摆脱不了讲究棋形的思路,在他强大的攻击力下连连受挫,魏柯在他阵营中从容治孤,取得了局面的领先。
坐在棋盘前的谢榆却没有赛前那么情绪高涨。魏柯心中的隔阂是消除了,谢榆却没有。魏柯对他的敌意让他前所未有地意识到,他和魏柯终究是两个人。他没有办法接受自己成为魏柯的所有物,永远躲在魏柯为他创造的温室里,下着与世隔绝的棋。他有自己的想法,他有自己的尊严,他希望创造自己的荣耀,要大家知道“谢榆”的名字。而不像现在,扮演着另一个人。
这种强烈的自我意识,甚至让他坐在棋盘前都无法专心。他从前安然沉醉于魏柯的棋里,可以一天□□个小时地崇拜他、赞叹他、为他的每一步目眩神迷,现在却觉得索然无味——眼前的棋再强再妙又怎样?这根本不属于他。他的灵魂仿佛被撕裂成了两半,一个是魏柯的,一个是自己。魏柯的声音高远而缥缈,像是从远处传来的神谕,谢榆心底里的窃窃私语却越来越清晰,以至于将他淹没:“冲断……打吃……挖断……”
“5-十七。”耳机里的魏柯命令道。
谢榆递出手去,攒着眉头按在了7-十三处。
他很快回过神来,浑身的冷汗哗地浸湿了衬衫,怎么把心中所想下了出来?!他明明应该按照魏柯的指示行事的!
对面的工藤修用异样的眼光看着他。
在他的认知里,这步棋似乎贴了他15目左右?
魏柯听见了李法天的报谱,即使再隐忍也不免动怒:“我不是要你走5-十七么?”
谢榆不敢回嘴,只是保持静默。他整张脸都涨红了,心虚地再次检视了一番自己方才的思路。
他的想法虽然很险,但并不是没有道理——如果断掉这两子,再夹逼工藤修,使他失去对边路的控制权,这一手先手劫可以使大龙紧气。而工藤修要给边路长气只能找劫,那么大龙的死活就成了问题。就算工藤修看破他的劫,先手给边路长气,他也有信心在自己控制的边路与他对杀。更遑论他还留有后着,如果在2-十三位祭出一手扳,工藤修中盘就得投子认输。
魏柯的思路却完全不是这样。他蓦地被谢榆打断了行云流水般的布局,整个进攻步伐都被打乱了,让工藤修的大龙逃出生天,不得不另寻出路。他闭目许久,直到这一手开始读秒,才嘴唇微动:“13-五。”
谢榆有些失望。魏柯没有采用他的思路。失去后续棋子的配合,他那一手成了坏棋,倾覆了白子的所有前期优势。他强打起精神,按照魏柯的指示行着棋,眼光却时不时挪到5-十七的黑子上:“其实我这样处理,也未尝不可……”
这盘棋下得前所未有地缓慢,因为谢榆的打岔,魏柯必须推翻原有的布局,投入更高的计算,才能把谢榆那一手贴的数目追平。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一旁的李法天发现魏柯脸色惨白、手指轻颤,在木质扶手上留下明显的水渍,忍不住问:“喂……你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