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小时里见证了孙勇华五次锤头、三次撞桌的姚珊疑惑地合上书本,见周围所有同学都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暗暗推测他们可能已经习惯了孙勇华的间歇性狂躁症。
他看上去处于崩溃边缘。
住校制度压缩了学生的私人空间,同学之间朝夕相处,几乎藏不下任何秘密,哪怕离群索居如姚珊,也听到过不少关于孙勇华的故事。好传八卦的少男少女在他身上贴了很多标签全欧几里德年龄最大的学员、全欧几里德学习最勤奋的学员,以及,待考证的全欧几里德经济最窘迫的学员。
他舍不得花钱买手表,所以,如果在没有挂钟的教室里考试,完全依靠直觉与监考老师的提醒计算时间。他的书包是不知从哪里捡来的破布袋,所有衣服加起来不会超过两位数,而且承包了教学楼的清洁卫生来勤工俭学。有时候姚珊起得早,会看到他在腰间系一只笸箩,佝着背在“一日之计在于晨”的朝阳下捡垃圾,年轻的面孔沉稳疲惫。
这是一个过早体会到生活艰辛的少年,姚珊可以从他身上隐约看到前世的自己,出道是他摆脱贫困的唯一希望。
当然,现在这个希望摇摇欲坠。
姚珊知道孙勇华上一次模拟考的成绩是全院第五,她有八成的把握能在即将到来的奥考中把他挤出去。这对于一个每天睡眠时间不超过五小时的贫困生来说或许太过残酷,但姚珊不打算让步。如果孙勇华愿意接受,她可以给他捐款,或者帮他在姚氏企业里谋一份工,但她还没有圣母到为他人自我牺牲的程度。
欧几里德的大部分学生都对孙勇华饱含同情,因此当陈出有意无意地孤立姚珊时,没有人提出异议。但姚珊认为他们的逻辑简直是只准州官放火,不准百姓点灯陈出与孙勇华每天勾肩搭背地秀兄弟爱,也没见校内排名第一的陈出为了好兄弟弃考。在孙勇华的名次之前有四个成绩比他好的同学,只要有一个人放弃名额就能救他于水火,可是所有人都选择性遗忘了这种行之有效的办法。
姚珊不过是在敏感时期当了回空降兵,就成了其他人的矛头所向,这种转移矛盾的功力,她给他们评满分。
“我要糖醋排骨。”姚珊无视身后同学忿忿不平的目光,毫无心理压力地买走了全食堂最后一份糖排。
为了避免食物浪费,欧几里德食堂每一种菜色都数量有限,虽然不会让晚到的学生饿肚子,但后来者的选择余地狭小,好菜都被挤在前面的同学抢光了。这催生了欧几里德的抢饭文化。下课铃一响,全校学生步调一致地扔掉课本向着食堂百米冲刺,场景堪比恶虎扑食。
如果换做真正的姚珊,恐怕宁可饿死也不愿自降身份与一干“缺乏教养”的平民抢食,可是现在住在她身体里的是六岁就敢捋起袖子与继母干架的林安晓。幼年的经历很早就教会她所有一切都要靠自己争取,所谓的面子、身份与贵女的教养在她心中不值一提,她抢起饭来甚至比“蛮力莽撞”的平民学子更加积极凶狠。
你们自己腿短体弱,跑不过我,怪我咯
姚珊将抢来的糖排放进嘴里,吃地津津有味。
隔着两条长桌,没吃上糖醋排骨的陈出有口无心地埋怨范国胜害他吃别人的剩菜“早告诉过你快点跑,你非得磨磨蹭蹭,做作业时也是这样,拖延症晚期,迟早害死你。”
范国胜端着盘子耷拉脑袋,自知理亏,不敢反驳“我下次一定第一个出教室”
抢饭虽然是欧几里德学子的必备技能,但在提倡风仪的社会风气影响下,到底是上不得台面的粗鲁之举。你见过哪个魏晋名士像只疯狗一样撒开丫子与人抢食吃的华国虽然没有王室,可但凡有点儿家底传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