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往今来,明君贤主为什么那么少?因为天子是这个天下最容易迷失的人,他的权力太大,如果执意要不顾群臣反对做什么,虽然困难,但只要强硬,却也大多能做到。所以,大多数所谓的明君贤主,晚年不是倦政,就是昏头。能够自始而终贤明的,几乎一个都没有。”
“当初也有人劝过我不要放权,说你父皇性子轻佻任性,又说我如何英明神武,我也曾经差点被冲昏头,可我后来想清楚了,垂帘听政那些年我不过是勉力支撑,娘家的亲戚也没什么成器的,就一个赵国公鼎力支持,他又没有太大野心,我又何苦霸占这一摊子不放?”
“如果我真是则天皇后那等雄才伟略,也就顺势一辈子揽权算了,可我又不是……对我来说,先帝不在了,你父皇就是我最大的牵挂,为了区区大权闹得母子失和,何必?”
三皇子还是第一次这样近距离地和太后相处,听她不知不觉又开始说心里话,他欲言又止,可最终还是没有阻止,只是跪坐在那里静静听着。
“先帝,也就是你的祖父临终前对我说,这个江山是他硬抢过来的,就和当年英宗一样,可英宗没把儿子教好,以至于这江山被他抢了过去,我千万要帮着儿子把这江山守住,一代代稳妥地传下去。所以,为了他说的这稳妥两个字,我不得不压着自己的本心……”
说到这里,太后顿时笑开了:“想当初,我也是飞扬跋扈的性子,否则和先帝睿宗怎么合得来?人善被人欺,这世道就是要比恶人更恶,这才能存活下来。我陪着先帝就藩的时候,那里的王府早就破败得不成样子,可当地最大地主却是坐拥上万顷地,佃户数千。”
“从富绅到地方官,都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地方上的名门贵妇也都对我这个王妃嗤之以鼻。泾儿还小,但却比他那些饭桶的舅舅强,仗着年纪小,悄悄让人带他去不少名门饮宴厮混,为我们探听到了不少消息,这其中,就包括那家为富不仁的地主和某些龌龊勾当有关。”
“然后,我和先帝设计,我借口赏花请了那人家中的老封君以及当地一大堆贵妇到王府赏花,让会武的王府侍女守在外围,先帝则是抓着证据要挟那位进士出身的知府,用剿匪的名义,带领王府护卫把那暗地里养着那一拨所谓悍匪的大户连根拔起,人赃俱获。”
“事后,我在那些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贵妇人眼前,亲自把那个觉得不妙要强行离开的所谓老封君给拿下了。别看那样一个看似笑得慈眉善目的老妇人,手底下却有七八条女子的性命,后院井里就埋着几具枯骨。只因为她听信传言,说是妙龄女子的心肝可以延寿!”
说起要挟知府,剿匪拿人,而后又用这些抄来的金银贿赂了英宗皇帝的左右内侍,而后那些内侍说动勃然大怒的英宗皇帝清洗朝中叫嚣的某些文官,然后他们则是借着这一波吃下去的红利暗中笼络志士,悄然埋头发展,又是如何把朱泾安插进卫所,太后顿时有些出神。
那么久远的事情,如今想想简直像是上辈子的事,再不说她自己都要忘记了。在深宫的时间太长,她甚至都不记得,当丈夫最吃紧的时候,她也曾经率领妇孺打过仗。
什么四平八稳,安定为先……要是当年她也这么保守,哪里会有今天?那样的话,她也不过是守着儿子和小小一个王府过一天算一天的老弱妇人!
三皇子最开始听得简直瞪大了眼睛,因为睿宗皇帝夺位那一段,就算是父皇,也并没有对他们兄弟提起过——当然也并不是完全没有,因为父皇说起过睿宗皇帝如何如何打仗,但太后说的那一段,恐怕是父皇自己都没有出生时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