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他几乎想都不想就躬身答道:“皇上,宋养士数百年,因此崖山之变,有陆秀夫背负小皇子跳海自尽,有数万军民蹈海相从,但当时天下食君之禄的人不可计数,忠君之事的人又有几何?所以,如白沙先生这样的人,认为自己受了民脂民膏的供养,但是……”
“也有些人,觉得这些民脂民膏供养他们是应该的!因为古语说得好,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他们觉得,既然大宋乃是和士大夫共治天下,大臣都能把唾沫喷到皇帝脸上去,那么这天下就不是天子一个人的,大宋亡国而已,可天下又没亡,他们才是天下。”
“所以,这些人面临国难,会大义凛然地对自己说,也对别人说,他们屈膝投降,保留这有用之身,还能佑护一方子民,他们已经尽到了自己的职责。甚至他们主动投敌是弃暗投明……可所谓国贼国奸,全都是以这种自以为是的话来蒙骗百姓的!”
“所以,皇上之前问那些名士的问题,是正本清源,问那些读书人什么是为国效力!至于张学士的那个课题,正是想让人明白……”
吴阁老说到这里,突然打了个顿,似乎是想找一个合适的形容词,却一时被卡住了。就在这时候,他听到了一个幽幽的声音:“让人明白,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咦!”
听出这清脆的女子声音赫然是朱莹,吴阁老立刻循声望去。见是一个火红衣裙的女子正信步而来,换做别的大臣,此时很可能会勃然色变——也就是立刻翻脸,但他非但连惊愕的表情都瞬间散去,反而还笑容可掬地连连点头。
“说得好,说得好,可不是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不愧是朱大小姐,比我本来想到的那句话更贴切,我本来是想说,天下又不仅仅是君王和士大夫的天下,也是天下人的天下。”
朱莹对吴阁老的奉承却没有眉开眼笑,她有些怨气地扫了皇帝一眼,随即面无表情地上前行了礼,这才淡淡地说:“吴阁老客气了,这是阿寿说的,我就是照搬过来而已。阿寿还说,其实这道理根本就不用读书人去说,每逢打仗,冲杀在前的,不是匹夫匹妇,难道还是天子和平日慷慨激昂的士大夫吗?”
皇帝当然看到了朱莹那张冷面孔,本来还打算装成没事人似的应付过去,可是,听到人竟是毫不客气地怼了吴阁老一句,他不得不喝止道:“莹莹,你随随便便闯进来也就算了,怎么这样对吴阁老说话?朕惹了你,他又没惹你!”
吴阁老听着前头还觉得皇帝的责备总算有点气势,可听到后头,他差点没笑出声来。至于受到了冒犯……他可从来都不觉得“平日慷慨激昂的士大夫”指代的是他自己。要知道,他这个人几乎就没怎么慷慨激昂过,如果换成孔大学士在场,大概会气得七窍生烟。
所以,没等朱莹说话,他就立刻满脸堆笑地说:“没事没事,朱大小姐这也是真性情,而且张学士这话确实是犀利入骨。任凭有些士大夫诗词文章写得再慷慨激昂,却掩盖不了真正打仗杀敌的不是他们这个事实!更何况,当初太祖皇帝也曾经这么说过!”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这不是说的,而是做的,吴阁老说得对。”见朱莹这才终于转恼为喜,竟是盈盈行礼算是对他道歉,吴阁老顿时受宠若惊。然而,既然明白是皇帝“惹了”朱莹不高兴,他当然不会继续在这多留,反正皇帝的意思他领会了,自然立时提出了告退。
他得赶紧出去,让皇帝希望的那大讨论更激烈一些才行!
吴阁老告退之后飞快闪人,而朱莹瞅了一眼满脸无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