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个指了指不远处开来的军用吉普,车的前面也扎着花:“还有谁,给那竹的。”
作为乡里头一个考进大学的孩子,那竹受到了家乡父老前所未有的礼遇,红花自她家门扎到山脚,平时说过两句话的都过来送行。
乡领导特别借了山上连队的车,要将那竹一路送到市里去。
那竹行李不多,新买的十寸小行李箱只放了半边,另半边被乡亲们一路塞的山珍鲜货水果塞满,她跪在一边仔仔细细地整理,居然还数出了几只带着毛的鸡蛋。
莫拉晕车,在山腰上就跟她道别,她慈爱地理着孙女脖子上洁白的哈达,说:“出去了之后就不要惦记家里,定期给我打电话就好。”
她做着提听筒的动作,在脸边摆了个手势六。
那竹抓住这只树皮一样的手:“我每个假期都回来。”
“不要的,回来一趟好多天,路费很贵的。毕竟吃住都是花人家的钱,不能再提过分要求的。”她忽然笑了笑,孩子般调皮:“除非你带男孩子回家。”
那竹将手抽回来,黑红的脸上露出羞怯:“什么男孩子。”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女孩子长大成熟总会要有这一天。你这个年纪还可以念书,莫拉已经做了新娘子,怀里有个奶娃娃,还喂了三头猪。”
那竹爽朗地笑,跟她最后抱了抱,走向迷彩吉普的时候,眼皮止不住得跳。知道这一走就是很远,知道这一走就会很久。
知道天各一方,很多事情会变。
她在车里一直看到看不见莫拉才回头,伸手擦了擦留着高原红的脸,方才的鸡毛混着眼泪黏在了脸上。
前面副驾驶送行的男孩准备扭过头看她,她提着他脑后油皮推回去,恶声恶气:“忘了被开瓢的疼了是吧?”
*
陶冬青一大早就起来开始收拾,衬衫裤子换成了套裙又换成了连衣裙,再把已经喊人打扫过的家里又检查了遍。
韩奕辰还没怎么睡醒,迷迷糊糊里就听到外面咚咚响,开门看见他妈妈陶冬青将一个懒人沙发从隔壁房间里拖出来。
“那竹房间太小了,还是把这个摆到连廊里,下次有空再给你买一个,你们可以一起坐在阳光里看书。”
韩奕辰无语地耸一耸肩:“阳光里看书容易瞎眼睛。”
“没让你们一直看,偶尔也可以聊天谈谈心。”她走过来指着自己的儿子:“一会儿跟我去机场,记得我说的话了?”
韩奕辰轻轻翻了个眼,打开她的手:“记得了,待人接物要有礼貌,跟人讲话要看人眼睛……我又不是小孩子。”
陶冬青笑着掐了掐他脸:“乖。”
韩奕辰:“……”
陶冬青跟韩启山结婚多年如糖似蜜,唯一缺憾是没有孩子。寻医问药,熬到高龄才生了韩奕辰,一对夫妻对儿子完全是溺爱。
韩奕辰却觉得父母或许更喜欢女孩,他念初中那年,夫妻俩资助了远在边藏的一个孩子,拿到她捧着第一期资助金的照片,夫妻俩激动得一整晚都没睡好觉。
陶冬青说多少年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女孩,眼睛清澈得像碧空映照下的青海湖。
青春期刚刚启蒙的韩奕辰接过照片看,上面却是个脸蛋黑红的小土妞。一头长发编成无数条小辫,松绿色的珠串压在天灵盖。
一点汉族同胞的共性都没有,哪里漂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