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云酒对龄官这个人物倒是记得清楚。红楼里钗黛二人无疑是曹公笔下最典型最极致的两个完全不同类型的佳人,写其余女孩时, 时常以她们像黛玉或像宝钗来描述她们的样貌气质, 比如最常听的晴为黛影, 袭为钗副。
傅云酒粗略记得, 红楼整书中,被形容与黛玉有几分相似的女孩至少有五六个, 除了最典型的晴雯,还有节里唱戏的小戏子,有缘无分的柳五儿等等,而在傅云酒看来, 其中性格与黛玉最相似的,却要数出场没几次的龄官。
龄官第一次在书中出场, 是宝玉某日路过一处花架, 看到不远处有个像林妹妹的女孩正蹲在地上,用钗子一笔一笔在土里划着一个“蔷”字,满面愁容,划了千百万次,似乎有什么绝不能说出口的心事只能在心中煎熬, 后来突然下起了大雨, 宝玉出言提醒女孩去避雨, 隔着花架女孩没看清宝玉,还以为是哪个丫鬟姐姐,反而收起愁容笑着让宝玉先走别淋着了。
过了几日,宝玉突然想听人唱牡丹亭里的“袅晴丝吹来闲庭院”那一折戏,记得听说过家里学戏的十二个女孩子里面,有个叫龄官的小旦唱得极好,便去梨香院找龄官想央她唱给自己听。
不料以往在姐姐妹妹间无往不利的宝玉却遭到了冷待,龄官直接讲道理拒绝了他,弄得宝玉脸上一阵燥热。
不一会儿去给龄官买鸟雀玩的贾蔷也来了这里,听了两人一顿口是心非的嘴硬对白后,旁观的宝玉才终于明白了龄官那日在地上划了千百遍的“蔷”到底是什么意思,怔怔回到房中,对袭人说出了那番“各人得各人的眼泪”的话。
这就是龄官在书中仅有的两次出场,“龄官划蔷痴及局外”与“识分定情悟梨香院”。她的戏份虽然极少,未来也没有交代,似乎只是为了让宝玉明白“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的道理才出现的,却让傅云酒在看书时十分在意。
短短的剧情里,一个自尊知礼,心中有万千情丝却又嘴硬好强的女孩子形象塑造地淋漓尽致,此后的剧情龄官却再也没有出场过。
后面太妃逝世,贾府要遣散十二个学戏的女孩,把愿意走的放还,不愿意走的指派给宝玉黛玉等人使唤,那些被指派的女孩子中也没有龄官的名字,可她对贾蔷情深至此,又怎么舍得离开?
这种种原因让人不由得在意她的结局到底如何,毕竟她与贾蔷之间,隔着的是在古代社会难以逾越的身份之差,而从其他一些有贾蔷出场的剧情看,贾蔷也不一定是良人。
如今居然在这里见到了还没被贾府买走的龄官,傅云酒虽然十分高兴,却也有些疑惑。贾府买来学戏的女孩子是要给贵妃元春表演的,听王夫人和她们自己的说法,都是专门挑了好人家的女孩采买,龄官若是瘦马出身,虽还年幼但到底不好听,怎么会被挑中?
“惊扰二位小爷了,我这就带这丫头下去。”不等傅云酒想出个头绪,那个女教习看见傅云酒几人,停下打骂揣着手陪笑说道,立即就打算带龄官走。
“你等等。”傅云酒出言制止了她,几步走到二人近前,看到龄官耳朵背后已经被撕出了一条冒着血的口子,皱起眉头,正欲仔细看看,龄官却伸手捂住了伤口,微微撇头一言不发。
“……”
“小爷,这个丫头脾气又臭又硬,谁都不给好脸色,您就别管她脏了自己的眼睛了。”教习见龄官这样子,又伸手去打她的背,不料手腕却被一只略显瘦弱的手猛地握住了。
傅云酒的身体被带着晃了一下,脸色愈发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