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连招呼都不打,林夏遥也就没说话,两个人沉默地,一前一后地,走在这条她无比熟悉的前往图书馆的林荫路上。
转来实验高中,不是程冬乐意的。哪个重点不是重点?哪个班不是学习?他很清楚他爸非要点着林夏遥的班求人让他转进来,是什么意图。
他爸不理解林家支持林夏遥从大学退学的决定。退什么学?刚读大学不适应,可生活不就是这样吗?谁又活着容易了,熬一熬不就过去了。
跳级了那么多次,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一边把大学学位读下来,一边找她人生的追求,不是两不耽误正好吗?想和爸爸妈妈多腻两年?真是个没长大的小姑娘。以后长大了早点工作早点赚钱,多孝敬点父母比什么都强。
可林夏遥是别人家的女儿,他爸也做不了决定。他爸对女儿没什么高要求,觉得小姑娘家家的,黏父母不愿意离家也正常,但又觉得林夏遥这两年,谈追求什么人生的意义,那全是青春期的叛逆。
退学回来读高中,能读个啥?林夏遥早八百年就把高中课程读完了,回头读高中简直是闲得冒泡。
他爸也并没有想要瞒着他,甚至在饭桌上郑重地警告他,好好对遥遥,好好向遥遥学习,有不懂的就请教遥遥。
他爸这是把林夏遥当成了邻居二十四小时待命的1v1家教了。闲嘛。两家关系好嘛。自己教儿子没两句就要冒火气拍桌子,正好两个孩子关系好耐心足嘛。
是的,他爸还停留在他和林夏遥同进同出关系好到爆炸的童年呢。
那时候程冬谁的话都不听,半大小子上蹿下跳鸡嫌狗憎,只听两个人的话,一个是程爷爷,如今已经去世了。一个是他遥遥妹妹,可谓是说啥听啥,要啥给啥,没有底线,耐心无穷。
可是程冬不想仗着两家人的那点情谊,去拖累林夏遥的高中生活。
她有闲暇有能力,那是她自己的天赋。她想要退学回来去找她人生的追求,那也是她自己的决定。
不代表周围的人,就能理所应当地去安排她的时间,安排她的生活。
他比谁都更清楚,林夏遥有多不耐烦教别人,有多讨厌别人成为她的累赘,有多嫌弃别人浪费她的时间,有多瞧不上智商有问题的傻瓜。
可程冬用尽全部力气的反抗和全身心的反对,在他爸的暴力高压和铁血决定面前,除了挨顿打,什么都不是。
十七岁,什么叫十七岁。他哪怕在心里,千百次地自觉自己已经顶天立地,长大成人,有自尊,有想法,有主意,最后其实也不过是一个要住父母家,要听父母话,要花父母钱的未成年人。
连法律都尚未赋予他完全民事行为能力,身为一个高中生,他并不能对自己的生活全权做主。
走在从图书馆出来的路上,程冬突然就停步了。
他停步之后,林夏遥又往前走了两步,才意识到身后的人没有跟上来。她也停下了。只是她没有回头,她不知道怎么面对程冬。
“林夏遥,我爸的话你不用当真。”程冬清冷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我不用你教。”
就连程冬的声音她都有点陌生了。
两年多没见了,他的声线已经完全脱去了变声期的粗哑,他整个人也已经向少年乃至于成年蜕变了。甚至就连程冬连名带姓的称呼,她也觉得陌生。
以前程爷爷家和林爷爷家就是隔壁对隔壁,程冬每天拉开窗子就是“遥遥遥遥遥遥!”
程冬的这句拉开两人距离的话,顺着傍晚微凉的风,无形无迹地从林夏遥的耳朵里灌进去,然后仿佛就堵进了她的胸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