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袍人见状哈哈大笑, 扭头去驾牛车了。
“你在淮阳有亲?”
嬴妲对这人已是防备之心大起, 自然不肯回答,蓝袍人又怅然道:“虽说淮阳现今的少将军是个义薄云天的将才,可到底手下鱼龙混杂, 若是掳了你去,如何是好?与我同行, 可使你无恙。”
嬴妲将信将疑, 半是侧目半是撇嘴地听着。
“先生与萧弋舟相识?”
“哇, 老熟人了。”蓝袍人眯了眯眼,斗笠上扬,仰头看了眼天色, 日暮西山天布彤云, 滚落的一团赤火落于山头,他信手往前一指, “西绥,在那。”
嬴妲的目光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 远处青山如障, 峰峦参天, 山尖皆着一捧白雪, 远处有涛声汹涌,大河奔腾之音,浩浩荡荡东流去,蓝袍人不疾不徐地赶着车,“他小时候我给他换过尿布哩。”
“恕晚辈冒昧,先生贵姓。”
嬴妲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蓝袍人回眸冲她露出八颗牙,“鄙姓苏,祖籍平昌人士。与萧家是世交。”他又沉吟片刻,说道,“与你家说不定也祖上八辈有亲呢。”
“先生知我是谁?”
已经肯定了,这人是鄢楚楚她们口中的苏先生,仿佛能生死人肉白骨的绝世高人。
苏先生道:“你且回我一句,你此去是要去西绥?”
嬴妲缓缓点头。
“做甚么?”
“认罪。”
苏先生面露疑惑,“新鲜,认何罪?”
嬴妲垂下眼睑,心中一阵刺痛,如一根钢钉锲入扎出一片血来,疼得无法可想。
“毒害……西绥世子之罪。”
“原来那个给他用毒的‘杀千刀的贼人’,是你。”苏先生将嘴角上一撇风流别致的小胡须捋了捋,嬴妲认了罪,如待宰羔羊驯服地缩着双臂跪坐着,苏先生瞥过眼去,笑了一声,“自作自受,他怨不得你。”
这笑声也很是冷淡。
他沉声道:“从我的车上滚下去。”
嬴妲张皇地抬起头,“先生……”
她茫然地望着苏先生宽厚的显得尤为仁慈的背影,软喉颤抖,不知所措。
苏先生浑身激灵,被她的软语惊得一哆嗦,忍不住打了个寒噤,托着下巴摇手里的软鞭,继续赶车,倒没有停下来之意。
“既要害他,何必再去西绥认罪?萧侯与夫人只有这么一根独苗,你要害他,萧侯焉能容你?”
嬴妲惭愧不已,“不容也好。”
“怎么,你还想一头撞死在萧家大堂上?”
苏先生口吻更冷了。
嬴妲跽坐而起,朝苏先生长揖叩首,“我害他性命,以命抵命,天理昭然。侯爷要取我之命,我亦,心甘情愿。”
苏先生手里摇的草鞭收了起来,牛儿走得愈发慢慢吞吞,平稳雍容,苏先生眉略微蹙了蹙,道,“还不到要命的地步。”
嬴妲猛然抬起头来,双瞳之间满是水光,又迸出惊异和狂喜的光采,“他……他……”
不知为何,来的路上她一直有种预感,萧弋舟不会轻易殒身,更不会死在小人算计手中,苏先生虽未明言,可嬴妲忽然确信了,他从怀中掏出一纸密信来,递与嬴妲,她将揉得皱皱巴巴的信纸展开,上有几行密密麻麻的西绥密文,嬴妲认识西绥文,才能看出来。